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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文獻叢刊

  【第 22 種】

  海紀輯要

  .作者:夏琳

  .原書頁數: 0078 頁

  ●書籍簡介

  第二二種「海紀輯要」

  本書(一冊七八面四六、八○○字)分三卷,與「閩海紀要」同為夏琳撰(見第一一種「閩海紀要」篇)。凡屬體裁、內容殆與「紀要」同,為紀述臺灣鄭氏之書;而且表裏一致,改以明朔紀年(並不另注清曆)。由於「易朔」,一反「紀要」,滿清人物,在職銜上改冠以「清」字;而對鄭氏,稱成功為「大將軍」(在綱)、「賜姓」(在目)、經為「世子」、克塽為「世孫」而不名。因之,主客易體,若干措詞隨之而異。由此可知:本書稱為「海紀輯要」,固屬當然;而「閩海紀要」之名,亦必無疑——因在形式上誠非「海上」之「紀」。至於兩書在形式上何以相異?可能「輯要」為正本,而「紀要」為避嫌而別出者。本書卷一,訖壬寅永曆十六年成功之歿;卷二,訖辛酉永曆三十四年經歿之前一年;卷三,訖克塽降清。三世紀事,劃分釐然,較「紀要」以篇幅相若為分卷標準者有別。本書據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藏抄本排印,其卷一「丙申十年」「六月」條下敘「梧獻平海策」附有「黃梧當殺可恨」語,抄本註於句旁;疑為傳抄者憤恨所加。

  ●序號   篇名

  1  弁言

  2  海紀輯要卷一 

  3  海紀輯要卷二

  4  海紀輯要卷三

  ●弁言

  海紀輯要的原抄本現存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。去年,我們傳抄一冊,準備作為臺灣文獻叢刊第一種排印;後來,為了取得該所的同意,所以延擱下來。去年十二月,該所來函同意,我們才開始標點、發排。其間,臺南市文獻委員會已經傳抄排印出版(見「臺南文化」第五卷第四期)。本書的校對,因原抄本不在手頭,即以「傳抄本」與「臺南本」參考為之。姑舉兩例。(一)篇名,傳抄本僅作「海紀輯要」,臺南本則有「卷之一、卷二、卷三」字樣,我們改作「卷一、卷二、卷三」。(二)作者,傳抄本或作「泉南夏琳元斌甫纂」(卷一),或作「泉南夏琳元斌纂」(卷二、卷三);臺南本則僅「卷一」有「泉南夏琳元斌甫撰」字樣;我們三卷統改為「泉南夏琳元斌纂」。這樣處理,如由校勘學的眼光看來,是不甚妥當的;但是,我們現在祇能這樣做;我們但求「實質的意義」沒有錯誤。我們引為惶惑的,是由同一抄本傳抄的兩本抄本,何以竟有如上所述的距離?這是一可注意的問題。

  周憲文於臺北惜餘書室

  ●海紀輯要卷一

  泉南夏琳元斌纂乙酉、隆武元年夏、閏六月,唐王聿鍵即皇帝位於福州。

  初,唐王統兵勤王,以擅離南陽,錮禁獄。及弘光立,赦出,而南都破;靖魯伯鄭鴻逵遇於嘉興,語合,遂奉以入閩,與其兄南安伯芝龍謀立之,於閏六月十五日即位。福州為天興府、布政司為大內,改元隆武。

  晉南安伯鄭芝龍平國公、靖魯伯鄭鴻逵定國公。

  芝龍字飛黃,南安石井人。兄弟四:長芝龍,次芝虎,三鴻逵,四芝豹。芝龍起家海上,崇禎戊辰歸誠。以平海寇功,累遷至南澳總兵。甲申之變,弘光主即位南京,封南安伯。至是,以翊立功,晉芝龍平國公、鴻逵定國公、芝豹澄濟伯。

  召見平國公鄭芝龍子成功,賜姓朱,封忠孝伯。

  成功原名森,字大木;以天啟甲子年七月十五日生於日本。誕時萬火齊明,風儀秀整。七歲取回,俶儻有大志。年十五,補南安弟子員;試高等,食餼。赴省試,有金陵術士相之,驚曰:『君非科甲中人,殆王侯相也』!時方銳志場屋,不以為然。及隆武立,召見;奇其狀貌,封忠孝伯;撫其背曰:『惜無一女配卿,卿當盡忠吾家,無相忘也』!因賜姓朱、改名成功。自是,中外稱國姓云。

  封平國公部將洪旭為忠振伯、張進忠匡伯、林習山忠定伯、陳輝忠靖伯。

  尋封施天福為武毅伯(芝龍部將)、陳豹忠勇侯、林察輔明侯(鴻逵部將)。

  以鄭鴻逵為大元帥,出浙東;鄭彩為副元帥,出江西。

  二將既出關,疏言餉缺,逗遛不前。

  丙戌、二年春、正月,以忠孝伯成功為御營都督,賜尚方劍,儀同駙馬;尋命佩招討大將軍印,鎮仙霞關。

  時軍國重事皆取決於芝龍;帝積不能平,常獨居愁嘆。成功進見,奏曰:『陛下鬱鬱不樂,得無以臣父有異志耶!臣受國厚恩,義無反顧,誓當以死報陛下』!帝嘉嘆,故有是命。秋、八月,鄭芝龍密撤回仙霞兵,縱清師入閩。

  芝龍以擁立非其本意,日與文臣忤。又度清朝神武,必不能偏安一隅,有叛意;密遣人通清內院洪承疇、御史黃熙胤。至是,聞魯監國杭州失守,乃稱缺餉,檄守將施天福等回。

  忠孝伯成功兵潰於仙霞關。

  芝龍聞清師將至,密遣親吏到清帥軍前送降款;且授意於成功,令引兵還。親吏先密到清帥納款,清帥詰之曰:『吾兵未臨境,而先獻降書,豈非詐耶』?命縛出斬之;親吏呼冤,乃遣之回。至仙霞,入見成功,將以此告;語未發,成功曰:『歸語太師,速發餉濟師!吾妻妾簪珥,皆脫以供軍需』。因引入臥內,見夫人等皆布裙竹釵;噤不敢發一語。既出,語所私曰:『向若道及納款事,吾頭已斷矣』!因疾回,見芝龍,備述前事;芝龍曰:『癡兒固執乃爾,吾不發糧,彼能枵腹出戰哉』!成功屢請,皆不報。關兵無糧,遂逃散;成功不得已引還。至延平,登城周視,嘆息而回。秋、九月,帝下詔親征。師次延平,清兵猝至;帝出奔,殂於將樂。

  初,帝決意親征;於南臺祭江,忽風雨驟至,旗幟盡拔,不能成禮。成功跪榻前,泣奏曰:『臣父已有異志,陛下當善自為計』!因伏地嗚咽。帝掩袂揮淚,命之起;遂向延平。將幸贛,清兵猝至,迫城;帝倉皇出奔將樂,清兵追及,遂遇害(或云投井死、或云死于亂軍)。

  清貝勒王入閩,鄭芝龍退保安平鎮,尋降;忠孝伯成功遁入海。

  清兵至泉州,芝龍退保安平,軍容甚盛;以洪、黃之信未通,未敢迎師。貝勒以書招之,其略曰:『吾所以重將軍者,正以將軍能立唐藩也。人臣事主,苟有可為,必竭其力;力不勝天,則投明而事,乘時建不世之功,此豪傑事也。若將軍不輔立,吾何用將軍哉!且兩廣未平,今鑄閩粵總督印以相待』!芝龍得書大喜,成功力諫不聽,遂降。十一月,將往福州見貝勒,成功又泣諫;知不可挽,乃遁入海。芝龍至福州,貝勒置酒,甚懽;忽夜半挾之北去,從者皆不得見。丁亥、永曆元年永明王由榔即皇帝位於肇慶。

  王為神宗之孫、桂王之子,初封衡陽,以寇亂徙梧州。會桂王薨,兩廣總督丁魁楚與廣西巡撫瞿式耜擁立之;改元永曆,以肇慶府署為行宮。

  明忠孝伯招討大將軍成功起兵。

  初,芝龍既歸清,諭成功速降;成功泣曰:『父教子忠,不聞以貳』!即逸去。及芝龍北去,乃與所厚數十人舉義,收兵南澳。時年二十四,文移稱「招討大將軍罪臣國姓」。既聞永曆即位,遣人間道上表,尊奉正朔。

  大將軍成功屯兵於鼓浪嶼。

  時廈門先為建國公鄭彩及弟定遠侯鄭聯所據。賜姓自南澳回,舊眾稍集,乃移屯鼓浪嶼。以洪政、陳輝為左右先鋒,楊才、張進為親丁鎮,郭泰(或作郭新)、余寬為左右鎮,林習山為樓船鎮,進攻海澄。清援兵至,洪政中流矢死,乃引還。秋、八月,大將軍會定國公鴻逵攻泉州。

  鴻逵自芝龍歸清,尚擁兵甲。至是,賜姓與合攻泉州,敗清提督趙國祚於桃花山,追至城下。九月三日攻城,軍聲大振;清漳州副將王進率兵來援,圍解。戊子、二年永曆在桂林。春、閏三月,大將軍攻同安,克之;以葉翼雲知縣事。

  賜姓引兵取同安,戰於店頭山,清兵潰;追至城下,守將廉郎、知縣張效齡棄城遁。賜姓入據之,以葉翼雲知縣事(翼雲,廈門人,庚辰進士,由吳江知縣擢吏部主事)。秋、八月,清兵破同安,知縣葉翼雲、教諭陳鼎、守將丘晉、林壯猷皆死之;屠其城。

  泉州之圍,自冬徂春;郡邑戒嚴,所在蜂起。七月十三日,清部堂陳錦援師至。八月,遂陷同安;丘晉、林壯猷戰沒,翼雲及鼎死之。屠戮無遺,凡五萬餘人。先是,有「同安血流溝」之讖;至是,果驗。是歲大饑,斗米千錢。己丑、三年永曆在肇慶。春、三月,大將軍攻漳浦,克之。

  自同安敗後,賜姓往銅山募兵,命柯宸樞、黃廷等攻漳浦,守將王起俸降;遂由雲霄抵詔安,移屯分水關,令黃廷、柯宸樞守盤陀嶺。

  清兵攻盤陀,中衝鎮柯宸樞死之。

  清漳鎮王邦俊與副將王之剛合兵來攻,廷不戰而遁;宸樞分兵拒戰,眾寡不敵,與其弟軍宸梅俱戰死。賜姓哀悼,厚恤其家,建祠祀之。秋、七月,永曆遣使晉招討大將軍忠孝伯成功為延平公。冬、十一月,大將軍徇潮州。

  是年,全粵俱奉永曆正朔,土寇隨在竊據。守潮者,永曆新泰侯郝尚久也;自鴻逵據潮之揭陽,兩家各相疑忌。初,潮人黃海如、陳斌為巨寇,來歸;至是,導賜姓入潮,遂入南陽。分兵勦許隆、楊廣諸賊及達濠、新墟等寨,悉平之(是時尚久已有貳心,故與鴻逵兩相猜疑)。命太子太師鄭香守石尾城。

  有眾數千。後為清兵所破,二子鄭廣、鄭海死焉。庚寅、四年永曆在肇慶。春、正月,大將軍入潮陽。

  賜姓引兵將至潮陽,知縣常翼風以城降;令洪旭駐鎮其地。六月,攻潮州,不克。

  遣甘輝殺賊黃亮釆,復敗廣東郃提督軍於潮陽。秋、八月,大將軍旋師廈門,併定遠侯鄭聯軍。

  時金、廈兩島尚為建國公鄭彩、定遠侯鄭聯所據,肆虐不道,民不堪命;其將章雲飛尤橫。賜姓乃與陳豹等議曰:『兩島本吾家土地,彼兄弟虎踞橫行,大不堪』!乃嚴部署,自揭陽回軍,於中秋夜抵廈門。聯方醉萬石巖,報至,不得通;詰朝出見賜姓舟中,交拜甚歡。賜姓笑曰:『兄能以一軍相假乎』?聯未及對,諸執銳者前矣;唯唯惟命。於是麾軍過船,聯眾皆降,海上軍悉屬焉。惟彩率所部遁去;飄泊數載,賜姓招之還,以病卒於家。冬、十一月,大將軍南下,命鄭芝鵬鎮守廈門。

  賜姓至潮陽,提塘黃文自行在來,稱有旨徵賜姓率兵入援。永曆在南寧。招討大將軍延平公成功起兵勤王。

  時清平南王尚可喜、靖南王耿繼茂率滿騎數萬攻復廣州,西寧王李定國望賜姓入援甚切。閏十一月,賜姓率各鎮官兵南下勤王;十二月,抵揭陽。辛卯、五年春、正月,大將軍成功率勤王兵至南澳。

  施琅進曰:『勤王固臣子職分;但琅昨得一夢,甚不利。乞復細思』!賜姓默然,令將琅所佩左先鋒印及兵將委副將蘇茂管轄,命琅同定國公鴻逵回廈門助芝鵬固守;賜姓率師南下。二月,至白沙湖,颶風大作,船幾覆。三月,至大星所,殺退惠州援兵;攻其城,下之。二月,清巡撫張學聖會提督馬得功襲廈門,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曾櫻死之。

  賜姓南下,舟次平海衛;學聖、得功乘虛來襲。時鴻逵棄揭陽回師未至,芝鵬不能守;得功先遣數十騎渡五通登岸,兵民望見,皆潰。時閣部曾櫻在城中,或邀之遁;櫻曰:『此一塊清淨土,正吾死所,豈復泛海求活耶』!遂自經;時為二月三十日。門人阮旻錫、陳泰冒險出其屍,鄉紳王忠孝殮之,殯於金門。奏聞永曆行在,追贈光祿大夫上柱國太師,謚文忠,賜祭刼;蔭一子中書科舍人、一子錦衣衛,世襲。夏、四月,大將軍旋師復廈門,承制誅鄭芝鵬。

  先是,馬得功既入島,張學聖及興泉道黃澍於三月初一至;見廈門孤懸海外,汪洋萬頃,愕然曰:『此絕地也!若有緩急,援兵豈能飛渡耶』?即先引回。不數日,鴻逵至,截港圍攻。得功欲退,不得渡,窘甚;謂鴻逵曰:『公等家口皆在安平,脫得功不出,恐不利公家』!鴻逵患之,且不虞賜姓之猝至也,縱其歸。四月初一,賜姓旋師,得功已渡海二日矣。賜姓大悔恨,按芝鵬失守罪,請尚方劍斬以徇;諸將股慄,兵勢復振,凡六萬餘人。鴻逵退泊白沙,築寨居之。左先鋒施琅得罪逃歸清。琅,晉汪人。其事賜姓也,年最少,知兵善戰;自樓櫓、陣伍、旗幟之法,皆琅啟之。前在南澳兵付蘇茂代將,意回日必復任。賜姓既不與,遂請為僧;揚姓令再募兵,許授前鋒鎮。偶有親丁曾德逃於賜姓營,琅擒治之,賜姓馳令勿殺,琅竟殺之;賜姓大怒,捕琅并逮其家屬。琅乘間逸去,密渡安平,依鄭芝豹;賜姓收其父大宣并其弟援勦左鎮施顯,殺之。五月,大將軍入南溪。

  賜姓自回廈門,申嚴紀律,軍聲大振。率眾入漳之南溪,漳鎮王邦俊迎戰,大破之;復敗之於漳浦,降其將卒數百人,漳州戒嚴。冬、十一月,大將軍敗清提督楊名高於小盈嶺。

  名高自福州率步騎援漳,賜姓迎戰小盈嶺;名高大敗,僅以身免。乘勝徇漳浦,守將陳堯策以城降。前定西侯張名振、平夷侯周崔之等來歸。

  名振、崔之,魯監國之別將。至是,與英義伯阮駿等自舟山來歸,俱授為水師鎮。壬辰、六年春、正月,大將軍攻海澄;清守將郝文興以城降。

  賜姓引兵向海澄。是日,潮乍漲,舟達城垣,守將郝文興降;以舉人黃維孑、馮澄世先後知縣事。三月,大將軍大敗清總督陳錦於江東橋;乘勝拔長泰,漳州屬邑俱下。

  賜姓遣中提督甘輝攻長泰,遇清副將王進(號老虎)於北溪。兩人俱雄健著名,久念一決雌雄;乃奮戈傅矢,兩馬相當。自巳至午,縱橫跌蕩,觀者竦踴。既而兩家兵至,乃解。進入長泰,輝日夜攻,弗克。清總督陳錦來援,賜姓簡精銳逆戰於江東橋北。錦狃先年同安之捷,頗輕敵;全軍俱覆,奔回泉州。乘勝攻長泰,拔之;王進獨以數十騎遁入漳州城,屬邑俱下。夏、四月,大將軍攻漳州。

  賜姓引兵圍漳州。五月,清浙鎮馬逢知(原名進寶)率兵來援,縱其入城;引兵出戰,連敗之,遂嬰城固守不出。賜姓累攻不下,乃壅鎮門之水以灌之,堤壞不浸;復列柵圍之。城中食盡,人相食,枕藉死者七十餘萬人。秋、七月,清庫成棟弒其主總督部院陳錦來歸,誅之。

  錦軍於鳳尾山,慚於江東之敗,號令峻刻;為其僕庫成棟所刺,持首來歸。賜姓嘆曰:『僕隸之人而戕其主,是大逆也;大逆何以勸後』!命斬以徇。成棟呼曰:『陳錦暴戾不仁,眾心已離;寬我一死,必有望風續至者,八閩可不勞而定也』。眾咸為之請;賜姓曰『得八閩者,一時之私利也;誅叛逆者,萬世之公義也。吾終不忍以一時之私利而廢萬世之公義』!命亟斬之。冬、十月,戰於古縣,敗績;解漳州圍,退守海澄。

  漳州久圍,中外隔絕。清固山金礪來援;時賜姓久頓堅城,師老糧匱,退屯古縣;迎戰累敗,收兵退保海澄。永曆在安隆。

  是時,封李定國為西寧王;敗清定南王孔有德於桂林、敬謹王尼堪於衡州。癸巳、七年春、正月,大將軍遣定西侯張名振率水師恢復浙直州縣。夏、五月,清固山金礪攻海澄,大將軍親督兵擊卻之。

  金礪既解漳圍,悉滿、漢精銳進攻海澄。城壞百餘丈,賜姓親立雉堞防禦;張蓋而坐,與諸將飲敵樓。清兵望見,矢砲雨集;賜姓益治軍,指揮自若。方易坐,而原座為砲擊碎;賜姓大呼曰:『天祐孤臣,諸將無虞也』!眾各奮氣十倍。清師臨城,蜂擁而上;有廝養卒鄭仁舉巨斧以砍,眾從之,登者悉墜,積屍填壕。甘輝復率兵截擊,擒斬無遺;固山宵遁。是役也,論功行賞,以忠孝伯印授甘輝,輝不敢受;召鄭仁,拜都督。乃更築短城,而澄守益固。永曆遣兵部主事萬年英齎敕晉成功漳國公,封延平王;成功表辭。

  成功既破固山金礪,遣監督池士紳以蠟表奏永曆行在,并敘破提督楊名高及殲總督陳錦之功。永曆乃命年英齎敕晉成功漳國公,封延平王;成功拜表辭讓,請甘輝、黃廷等各鎮封爵。秋、九月,大將軍率師南下勦鷗汀貝;尋引還。

  清兵攻潮州,郝尚久乞援;遣陳六御先率兵救之,尚久不敢納。潮破,尚久自焚死。賜姓尋破鷗汀貝土賊而還。初,鷗汀貝恃其土城險固,聚眾剽掠,海上商船多被擒截;抽腸刳腹,慘酷非常。至是,攻破之,屠其城,丁壯無遺。甲午、八年春、二月,清遣官來議撫,以海澄公印封大將軍;弗受。

  初,芝龍在京密令李德回勸賜姓就撫,陽許之;清遂封芝龍為同安侯、芝豹左都督,遣鄭、賈二官齎詔及海澄公印敕授賜姓,且封鴻逵奉化伯。賜姓不受。十月,再遣內院學士葉成格、理藩院阿山及鄭度(芝龍少子)齎敕至,許以漳、泉、惠、潮四府安插兵眾;賜姓堅執不從。李德泣請曰:『將軍弗聽,恐太師(即芝龍)禍且不測』!賜姓戚然久之;謂曰:『非不知清朝待我厚,但我受明室厚恩,義不可屈』。因泣;揮之去。葉、阿回奏,清朝怒置芝龍於高墻、戍芝豹寧古塔。冬、十月,大將軍成功遣兵勤王。

  遣輔明侯林察、閩安侯周瑞督水師,戎旗鎮王秀奇、左先鋒蘇茂督陸師,率官兵戰艦百餘艘南下勤王。差效用官林濬奉勤王表詣永曆行在,并持書會西寧王李定國。十二月,大將軍復漳州。

  十二月晦日,賜姓自廈門入海澄。夜嚴部署,四鼓直抵漳州;入其城,兵不血刃。於是,守將卜世用、魏標等及知府房星燦、知縣周瓊皆降;十縣俱下。泉州屬邑望風而潰,獨泉帥韓尚亮固守泉州不下。乙未、九年春、二月,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成功承制設六官。

  初,賜姓以永曆行在遙隔,軍前所委任文武職銜一時不及奏聞,永曆許其便宜委用:武職許委至一品、文銜許設六部主事。賜姓復疏請,以主事七品銜卑,難以彈壓;永曆乃賜詔許其軍前所設六部主事秩比行在侍郎、都事秩比郎中、都吏秩比員外。於是設六官:以潘賡鐘(壬午舉人)為吏官、洪旭為戶官、陳寶鑰為禮官、張光啟為兵官、程璠為刑官、馮澄世為工官,設協理各一員、左右都事各二員。以常壽寧為察言司,鄧會、張一彬為正副審理(寶鑰、澄世,俱丙戌舉人)。設儲賢館。

  以前所試諸生洪初闢、楊芳、呂弼、林復明、阮旻錫等充之。先是,永曆開科粵西,諸生願赴科舉者,賜姓皆給花紅、路費遣之。島上衣冠濟濟,猶有昇平氣象。

  設育冑館。

  以死事諸將及侯伯子弟柯平、林維榮等充之。

  改中左所為思明州。

  中左所,即廈門城。至是,改稱思明州;以薛聯桂、鄧會先後知州事。

  奉魯王居金門。

  時監國魯王及寧靖王諸宗室避難至廈門,賜姓皆禮贍優給,奉之居金門。

  給避難縉紳盧若騰、王忠孝、辜朝薦、徐孚遠等銀幣。

  時縉紳避難入島者甚眾,賜姓皆優贍之;歲有常給,待以客禮,軍國大事時輒咨之,皆稱為老先生而不名。若盧、王、辜、徐及沈佺期、郭貞一、紀許國諸公,尤所尊敬者。

  誅餉鎮黃愷。

  賜姓自興名以來,軍律嚴明,禁止淫掠;犯者立斬。破城之日,諸軍雖爭取財物,遇婦人在室,則卻退不敢入,遠近稱為三代之師。以餉餽不足,命愷為餉鎮,供給軍需。愷剋剝不堪,怨聲載道;賜姓怒,收斬之。

  夏、五月,總督勤王師林察、周瑞、王秀奇、蘇茂等無功引還;大將軍怒,貶責有差。

  察等回軍,稱西寧王李定國戰敗退入梧州,應援不及;賜姓大怒,將斬之。以其夙著戰功,各降黜、綑責有差。因致書於李定國,其略曰:『敝員以臺命至,知老臺臺內急君父之憂,外切仇讎之痛;某恨不能征帆倏忽直指珠江,同挈故土,以迎乘輿。詎意船師未到,而大軍已先班回!勝負兵家之常,不足深憂;但敝船逗遛,既不能先期會師,又不能奮圖後援,使某實與有罪焉。已將水陸各將領審定功罪,重行綑責;乃念其有功,不然已正法矣。今援粵之精銳已悉來閩,且檄全粵水陸與某爭衡,則粵東勢必空虛;乘機襲取,正其時也。幸迅旆入粵直取,某處定有摧枯拉朽之勢!從此長驅破竹』。遣忠振伯洪旭、北鎮陳六御督師北征。

  六御等揚帆進取舟山,守將巴臣興降,以六御守其地;旭等攻溫、臺等處,臺州鎮馬信、寧波鎮張弘德出降,空其城而歸。六月,毀安平鎮。

  安平距泉郡六十里,芝龍置第其中;洋船直通城外,人煙繁華勝於郡城。至是,聞清貝子王統兵將至,乃墮其城;並毀漳州及惠安、南安、同安三邑,斂兵回廈。秋、七月,遣中提督甘輝、右提督王秀奇統兵北上。

  以輝為正總督、秀奇副之;率二十餘鎮往北,與忠振伯洪旭、總制陳六御相機進攻。遣前提督黃廷、後提督萬禮統兵南下。

  以廷為正總督、禮副之;率二十餘鎮南下。八月,廷等攻揭陽,清潮鎮劉伯祿來援,連破走之;忠勇侯陳豹復自南澳率兵來會,遂拔揭陽,并復普寧縣。冬、十一月,清定遠大將軍庶子王入閩;大將軍回思明州。

  庶子王至泉,遣人持諭至廈門招撫,不納;復易函稱書,賜姓答之。令廈門居民搬移過海,官兵眷口搬住金門、鎮海等處,空島以待。丙申、十年春、正月,清平南王尚可喜遣兵攻揭陽,左先鋒蘇茂敗績。

  可喜撥騎兵同潮鎮劉伯祿來復揭陽,茂率左衝鎮黃梧等迎戰,大敗;清兵追至城下,前提督黃廷出兵接戰,乃退。三月,清庶子王遣水師攻兩島,遭風引還。

  庶子王大集各澳船隻,令泉鎮韓尚亮督率,出泉州港;賜姓令林順、陳澤等迎擊。忽颶風大作,清船飄散沉壞,收回者不滿十舟。由是,不敢渡海。夏、五月,誅左先鋒蘇茂。

  茂,原為左先鋒施琅副將;琅之逸去,茂實密縱之,因補其職。至是,同前衝鎮黃梧喪師於揭陽調還,遂按軍法斬之。六月,大將軍督師北上;前衝鎮黃梧以海澄叛歸清,清封梧為海澄公。

  賜姓將北上,而留儲蓄於海澄,以左提督王秀奇統黃梧、蘇明等守之;克日解纜。時清貝子王入閩,泉、漳屬邑皆下;獨澄未復,百計誘降。黃梧以揭陽失利懼誅,遂挾蘇明據城叛,降於清;清封為海澄公,命駐漳州。先是,清遣官賫海澄公印欲封賜姓,賜姓弗受;清總督上書曰:『懸此印於國門,彼中豈無內應者』。至是,梧降,即以此爵封之;別調蘇明入京,授為哆理機昂邦內大臣。其後,梧獻平海策(黃梧當殺可恨):請發鄭氏祖墳、誅求親黨、沒五大商及遷界等事;害及五省,人罹其禍。秋、七月,大將軍克閩安鎮,進逼福州。

  時清貝子屯重兵在漳,賜姓議率兵北向以綴之。既解纜,忽報黃梧以海澄叛;或勸旋師爭之。賜姓曰:『吾欲圖大事,海澄何足惜哉』!遂揚帆進攻閩安鎮,破之,福州大震;攻之不克,乃城牛心塔,以陳斌等戍之。八月,清師復舟山,總制陳六御、英義伯阮駿死之。

  浙兵攻舟山,陳、阮率兵迎擊;被誘深入,水急收船不回,俱赴海自焚死,餘船奔散。清兵遂毀舟山城郭,遷居民。

  冬、十月,清世子王發兵攻銅山,後衝鎮華棟、護衛鎮黃元擊敗之;世子王引兵還福州。

  華棟,原名金燧第,興化諸生也;舉義,其母尚繫府獄,故改名,賜姓以千金贖出之。後棟歿,仍恤其子。

  協理禮官陳寶鑰歸清。

  寶鑰常懼得罪;至是,以賜姓在北,遂挈其家人入泉投誠,清以為貴州驛傳道。事聞,賜姓以黃開泰(丙戌舉人)代為禮官;後亦歸清為河南睢陳道。

  十二月,大將軍復羅源、寧德,清世子王遣梅勒阿格襄率兵來援,中提督甘輝擊斬之。

  阿格襄率滿將巴都、柯如良等襲輝軍,滿將見陣整,不逼;格襄恃勇直前,甘輝迎擊,揮戈攝其首。是役也,格襄最驍勇,而巴都、柯如良等皆善戰;及俱敗沒,滿兵為之奪氣。

  清同安侯鄭芝龍遣謝表來勸大將軍就撫,弗聽。

  清復遣芝龍命謝表來勸就撫,部院李率泰亦令人說暫退兵以就撫局;賜姓弗聽。表等日夜涕泣,謂無可回覆為憂;賜姓因復書於芝龍,其略曰:『謝表賫父親手諭忽然而至,疑信參半,情能不傷,而勢無可如何耳!吾父存亡禍福,兒料之已熟。清待投誠之人,猜忌多端,有始無終,總是「挾」之一字,而兒豈可挾之人乎?自清朝入閩以來,喪許多人馬、費許多錢糧,百姓塗炭,赤地千里,已驗於往時矣。茲世子傾國來閩,將歷三載;殊無奇謀異能,只是補葺破地,淫掠焚殺!一弄兵於白沙,而船兵覆沒;再弄兵於銅山,而全軍殲滅;閩安為福省門戶,遽爾遂破;阿格襄等盡喪,其力量亦可見矣。乃損無數之甲兵、費無稽之錢糧、死億萬之生靈,區區爭此數根無用之頭髮,不特大失策,亦何量之不廣也!清朝誠能略其小而計其大,俾地方安插我兵,彼無詐、我無虞,如此則奉清朝之正朔,無非為生民計而為吾父屈也。將兵安插得宜,清朝自無南顧之憂!中左(即廈門)在海外別一天地,兒效巢、許、嚴光輩優游山林,高尚其志耳。清朝多疑,不便差人再往。兒至此,心已盡而言尤實。伏祈鑒照』!賜姓義不就撫;然父子之情,恒於中夜起立北向,私自哀慟。丁酉、十一年永曆在雲南。春、三月,定國公鄭鴻逵卒於金門。

  鴻逵自其兄芝龍北去,與賜姓起義兵;同攻泉州,入潮州。辛卯退泊白沙;丙申清兵攻之,不克,移居金門養病。至是卒,年四十五。時賜姓在北,聞之,回思明州。

  夏、六月,臺灣紅夷酋長揆一獻方物,求通商;許之。

  揆一遣通事何斌貢外國珍寶,求通商;願年輸餉銀五千兩、箭坯十萬枝、硫黃一千擔,賜姓許之。秋、七月,大將軍率師北上;命忠振伯洪旭等守思明州。

  賜姓既北向,八月,進攻黃巖,清守將王戎以城降;乘勝攻臺州,清總兵李必、知府齊維蕃、臨海知縣黎嶽詹俱降。九月,下太平、天臺,守將俱降。九月,清師復閩安鎮。

  清世子王及總督李率泰合兵破閩安鎮,前提督右鎮余程戰死;護衛前鎮陳斌率五百餘人守羅星塔,不得出,清遣人招降,盡殺之於南臺橋。賜姓棄臺州來援,閩安已失,乃引回思明州。冬、十一月,永曆遣漳平伯周金湯晉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成功潮王。

  初,永曆癸巳遣萬年英封賜姓成功為延平王,成功表讓,為諸鎮請封爵;永曆以帛詔封甘輝為崇明伯、黃廷永安伯、萬禮建安伯、郝文興祥符伯、王秀奇慶都伯、張煌言兵部左侍郎、馮澄世太僕卿兼僉都御史,餘各封拜有差。至是,復差周金湯及太監劉國柱從海道賫延平王敕印至,晉封潮王;成功謙讓不敢當,仍稱招討大將軍。

  前監國科臣徐孚遠至自交趾。

  孚遠,字闇公;幾社六子之一。避難入島,奉永曆命使安南,為交趾所得;欲要以臣禮見,孚遠不屈而還(有「交行摘錦」傳於世)。賜姓怒,遂禁商船,不許往交趾貿易。戊戌、十二年春、三月,大將軍築演武亭練兵。

  亭在廈門院東、澳仔嶺之交,賜姓築以操練軍士。以石獅重五百觔為的,力能舉者,撥入左右虎衛親軍;皆戴鐵面、著鐵裙,配斬馬大刀,并帶弓箭,號曰「鐵人」。命左武衛林勝督兵南下攻許龍,破之。

  許龍為南陽巨寇,出沒反覆,負固不服;賜姓命林勝合左右虎衛之兵攻之。師至,港水忽漲,勝等直入,許龍率眾遁;獲其輜重、船隻,焚其巢穴。澄海守將劉進忠等迎降。夏、五月,招討大將軍延平王大舉北圖江南。

  初,永曆己丑開科於廣省,詔各勳鎮考送諸生赴試。賜姓遂送生員葉后詔、洪初闢等十餘人,令洪志高賫本詣行在;舟至潮陽,遭風飄壞,餘人不得達,獨志高至粵;詔以為兵部職方司,監賜姓軍,命以舟師直取南都。賜姓承此詔旨,至是議欲大舉直攻南京。諸將請曰:『南京地遠城堅,非數十萬人不可,不如近取為得計』。賜姓曰:『入據長江,則江南半壁皆吾囊中物矣』!乃以黃廷為前提督、洪旭為兵官、鄭泰為戶官,留守廈門;而自率甘輝等北上。甲士十七萬、鐵人八千、戰船八千揚帆而進,號八十萬。六月,大將軍徇浙江,平陽、瑞安諸縣降。

  賜姓引兵至浙,平陽守將車任暹、瑞安守將艾誠祥降。七月,次羊山,為暴風飄沒八千餘人;次子從軍,溺焉。泊滃州修理戰艦。九月,至象山,知縣令父老賫羊酒犒師;命勿攻。十月,至臺州港,後衝鎮劉進忠叛入海門所;令攻之,棄城走。己亥、十三年春、正月,大將軍駐沙關。夏、五月,永曆在永昌。大將軍至崇明。

  賜姓次崇明,諸將請先取之以為老營;不聽。乃遣監紀劉澄密通清江南提督馬進寶。六月,大將軍破瓜州,尋克鎮江府。

  賜姓舟至焦山,謂諸將曰:『瓜鎮為金陵門戶,須先破之』;乃授諸將機宜。值南風盛發,各率所部進據瓜州上流。十六日,自督親軍及甘輝等將直擣其柵,清操江軍門朱衣佐、城守左雲龍率滿、漢騎兵迎戰。陣方交,賜姓麾軍大進,右武衛周全斌率其部將浮水先登,直衝其陣,身中五矢,氣益厲。諸軍繼之,清兵大敗。斬雲龍於橋下,擒朱衣佐,遂克其城;命援勦左鎮劉猷守之,以柯平為江防同知。召見朱衣佐,將欲用之;以有母在,哀懇求歸,給資斧縱還。二十日,移兵趨鎮江,清提督管效忠率滿、漢官兵夾擊,奮勇死戰;賜姓親督諸軍,大破之,積屍填濠,效忠僅以身免。知府戴可進等開門出降,令周全斌守之;屬邑皆下。遣兵部侍郎張煌言、督理戎政楊朝棟招撫江南,兵部主事袁起震、徐長春招撫江北,軍聲大振。於是,太平、寧國、滁、和、徽、池諸郡縣俱欲迎降;即杭州及九江等處,亦有密謀舉義、前來給劄欲為內應者。秋、七月,大將軍進逼南京。

  瓜鎮既破,甘輝進曰:『瓜鎮為南北咽喉,但坐鎮此,斷瓜州,則山東之師不得下;據北固,則兩浙之路不通:南部不勞而定矣』!賜姓不聽。將進兵,甘輝又請從陸路,以為『乘破竹之勢,一鼓可下,或破其附近州郡以絕援兵,則南京勢孤必難守;若由水路,恐風信稽遲,援兵四集,又費工力』。諸將多以從水路利便,賜姓遂率師揚帆,直指南部;傳檄四方,有『六月興師,敢云趨利!十年養稅,正欲待時』之語。

  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晉封潮王成功遙祭太祖高皇帝孝陵。

  成功由鳳儀門登岸,屯軍岳廟山;望祭太祖孝陵,再拜慟哭,哀動三軍,諸將士無不感奮。遣禮科都事蔡政、監督高綿祖會清提督馬進寶進師。

  進寶心戀明室,密有通款;賜姓師次崇明時,曾遣監紀劉澄賫密函通之。至是,復遣政等前往,訂其進師來會。大將軍列營圍南京,敗績;中提督崇明伯甘輝死之。

  賜姓師迫南京,甘輝進曰:『兵貴神速,宜急攻城,乘其勢未定而拔之;否則,彼援兵畢集,難於仰攻,君必悔之!』不聽;乃列營圍之。方下令示期攻城,會清援師四集,有千騎薄前鋒營,為余新擊敗,遂輕敵無備。清從城上覘其軍懈,是夜崇明副將梁化鳳由鳳儀門穴城十餘道,率兵從街坊房舍中毀墻而通,復薄新營;眾不及甲,倉皇出拒,副將董延中、蕭拱柱死焉,新遂就擒。賜姓聞警,遣翁天祐馳援,已無及矣。清盡出騎兵列於城下,賜姓自率親軍擊退之。清援兵雲集,四面合攻,賜姓督諸將接戰,累敗;始麾軍退,登舟而渡。清水師擊楫來追,令黃安禦之,沉其數船,清不敢迫;徐渡諸殘兵而趨鎮江。是役也,甘輝且戰且走,單騎擊殺數十百人;馬躓被獲。入金陵見清帥,戟手罵不屈;令幽之,徐使人說降;輝怒罵,求速死;數日水漿不入口,乃引出殺之,神色不變;懸其首於市,青蠅不敢近,清帥以為忠義所感,函而刼之。五軍張英、親軍林勝、陳魁、提督萬禮、總鎮藍衍、魏標、卜世用、洪復、戶官潘賡鍾、儀衛吳賜等皆陣歿。八月,大將軍攻崇明,不克;遣禮科都事蔡政往北京議和。

  是月四日,回師至吳淞港;遣蔡政往見馬進寶,入京議和。八日,至崇明;十一日,攻城,崩數十丈,清守將梁化鳳固守不下。周全斌以為孤城狹隘,得之無益;適進寶差中軍同蔡政來勸賜姓退師,以待奏請,徐觀和局成否。從之,仍遣蔡政往北京。九月,大將軍旋師至思明州。

  賜姓既還,建忠臣廟祀死事諸人;以甘輝為第一,入哭盡哀,曰:『吾早從甘將軍言,不至此也』!以女妻其子孟煜,厚恤其家。冬、十二月,禮科都事蔡政至自北京。

  政至京,清世祖皇帝特賜一品袍褂,命回江南與督、撫、提會議。甫出都,而言官即劾賜姓無禮,請戮來使,飛檄追捕;政聞,即晝夜兼程,由間道奔回。賜姓嘉其才智,親酌卮酒勞之,禮待有加;始知和議不成,擊同安侯於獄、逮馬進寶入京問罪及遣滿州將軍達素督兵三省會勦之由。

  庚子、十四年夏、四月,改右提督馬信為提督親軍驍騎鎮。

  賜姓聞清師將合攻廈門,令各提鎮官兵眷口搬住金門,命英兵鎮陳瑞同戶官鄭泰保護。五月,清滿州將軍達素合兵攻廈門;大將軍迎擊海上,大破之。

  清以江南既定,乃命將軍達素、總督李率泰大蒐兩島。五月,部分滿、漢軍大船出漳州、小船出同安,檄廣東投誠許龍等引兵來會。賜姓以陳鵬督諸部守高崎,遏同安;鄭泰出浯洲,遏廣東;自勒諸部,扼海門。初十黎明,漳船乘風逼海門,賜姓遣五府陳堯策令諸舟按軍勿動,俟其齊出擊之;呼吸間,漳船乍至,諸船奉令莫敢先發,閩安侯周瑞先為漳船擊破,與堯策皆死焉。繼攻陳輝船,輝發火藥燒之,滿兵躍退,且戰且卻。賜姓自駕八槳板舟,往來視師。向午,潮湧風發,乃親率巨艦衝之;鄭泰復自浯嶼引兵合擊,北兵大敗,橫屍滿海。有滿兵數百乘船登圭嶼死力拒戰;馬信招降之,夜溺諸海。是日,同安船趨高崎,陳鵬約降,飭所部勿動;北兵恃有內應,船未及岸,涉水爭先。鵬部將陳蟒不與謀,曰:『事急矣,當決一死』!麾其屬與殿兵鎮陳璋合擊之,北兵披靡,蹈海死者十七、八,生擒首領呂哈喇,殺滿兵一千六百餘人。賜姓收鵬斬之,以蟒代其職。許龍等後二日至,知清兵已敗,奔回;達素率殘兵回福州,自殺。

  冬、十月,監國魯王殂於金門。辛丑、十五年春、正月,永曆在緬甸。三月,大將軍興師攻臺灣。

  臺灣,在東南海中,延亙數千里,土番雜處。天啟末,紅夷據其地;築二城:一曰赤嵌、一曰王城,與中國、日本、廣南貿易。以夷長揆一鎮之,立法甚嚴,土番皆聽約束,歷三十餘年無敢犯者。至是,賜姓以清世祖新薨、未暇戰征,遂決意取之。諸將咸有難色;通事何斌固請曰:『臺灣沃野千里,四通外洋,橫絕大海,足與中國抗衡。土番受紅夷欺凌,每欲反噬;以天威臨之,如猛虎逐群羊也。得其地足以廣國,取其財足以餉兵,進戰退守,勿踰於此』!且陳可取狀甚悉;協理戎政楊朝棟亦主取之。賜姓悅,以忠振伯洪旭、前提督黃廷居守思明州,戶官鄭泰居守金門所,自率文武官、親軍、武衛前進。夏、四月,大將軍入臺灣。

  賜姓舟次澎湖,下令曰:『視吾鷁首所向』!至鹿耳門,水驟漲丈餘(港道紆回水淺,不能渡巨舟,至是驟漲),大小戰船啣尾而進,縱橫無礙。紅夷大驚,以為從天而下。賜姓以手加額曰:『此天所以哀吾而不委之壑也!天憐孤臣,必有寧宇矣』。引兵登岸,先取赤嵌城。紅夷敗,退保王城,酋長揆一死守不下;乃列營環圍以逼之,俟其自降。六月,銅山守將蔡祿、郭義叛歸清,忠匡伯張進死之。

  進守銅山,恩威並著。蔡祿、郭義畏往臺灣,據城以叛;脅進同行,進不從。曰:『吾守土,有死而已』!密置火藥於署中,欲俟祿、義來,並焚之;祿等偵知,不赴,遣人促行,進遂舉火,闔室自焚。清兵遂入城,兵官洪旭會忠勇侯陳豹統水師復之。報至,賜姓感嘆,命厚恤進家;遣總監營翁天祐守其地。是役,原思明州知州薛聯桂亦同祿等歸清,授為江西督糧道。秋、八月,紅夷率甲板來犯,大將軍擊敗之。

  先以甲板接戰,陳澤、陳廣等攻之;擊沉頭■〈舟宗〉,焚其次■〈舟宗〉。至是,復會甲板至,令陳澤督水師擊之;獲其巨艦二并小艇諸舟。自是,甲板不敢復出。冬、十月,清棄同安侯鄭芝龍於市。

  初,芝龍在京屢以書諭賜姓就撫,不則恐見誅戮。賜姓復書有云:『兒昔者再三苦諫而吾父不聽,今事已差池,言之何益!設有不幸,兒當縞素復仇以結忠孝之局而已』!然清亦不之罪也。至是,世祖薨、新君嗣位,執政者與芝龍有隙,遂促殺之;以十月初三斬於燕京之柴市,子孫在京者皆與焉。清遷界,徙沿海居民於內地。

  閩海以賜姓故,歷年用兵,捐師縻餉,清患之;蘇納海等議曰:『蕞爾兩島得遂猖獗者,恃沿海居民交通接濟。今將山東、江、浙、閩、廣濱海人民盡遷入內地,設界防守,片板不許下水、粒貨不許越疆,則海上食盡,鳥獸散矣』。從之;分遣滿員督遷。各省千年生聚,一旦流離,死亡疾病,慘不可言。十二月,紅夷酋長揆一降;縱其歸國,臺灣平。

  賜姓督攻王城,平其砲臺;揆一懼,乞降,許之。凡珍寶、輜重,聽其搬回本國。揆一泣謝,率殘夷五百餘名歸荷蘭。壬寅、十六年春、正月,永曆在滇城。二月,大將軍開創臺灣府縣。

  臺灣既平,賜姓改為安平鎮,赤嵌城曰承天府;設縣二:曰天興、曰萬年;總號曰東都。聞清遷界,賜姓憮然曰:『舉數省幾萬里魚鹽之地無故而棄之,塗炭生民,豈得計哉!清之技亦窮矣。吾養精蓄銳,天下事未可知也』!於是闢草萊、興屯聚、嚴法令,犯者雖親不貸;或諫以用法宜稍寬者,賜姓曰:『子產治鄭、孔明治蜀,皆以嚴從事。況立國之初,不加一番整頓,則流弊不可勝言矣』!眾皆拜服。三月,遣周全斌擊忠勇侯陳豹於南澳。

  豹,精悍雄壯,守南澳近二十年,許龍、蘇利不敢犯,畏之如虎;但性傲,人多忌之。至是,為飛語所中,賜姓命全斌攻之。豹倉卒不敢自明,又不敢迎戰,乃舉家入粵投誠;清封為慕化伯。夏、四月,大將軍遣官至思明州殺世子經及董夫人,弗果。

  賜姓治家嚴肅。世子居思明與乳媼通,生子。賜姓聞之大怒,命黃昱至島諭鄭泰監殺世子及世子母董夫人;以教子不嚴也。諸部大驚,忠振伯洪旭不肯奉命。五月庚辰,明延平王招討大將軍晉潮王國姓成功殂於東都。

  五月朔,賜姓感冒風寒;文武官入謁,尚坐胡床談論,人莫知其病。及疾革,都督洪秉誠調藥以進,賜姓投之地;嘆曰:『自家國飄零以來,枕戈泣血十有六年。今日屏跡遐荒,遽捐人世!忠孝兩虧,死不瞑目!天乎天乎!何使孤臣至於此極也』?頓足拊膺,大叫而殂。時年三十有九,為五月八日也。賜姓初倡義時,無兵將、又無糧餉,徒以忠貞自矢,眾遂日附。治軍嚴整,臨陣身先士卒,信賞必罰。北將來歸,推心置腹,故一時智勇咸效死樂為之用。雖位極人臣,猶以未能恢復境土為罪,終其世不敢稱王。將卒之年,遙傳永曆遇害,有勸其改年者;泣曰:『皇上西狩,存亡未卜,何忍改年』!終身尊奉正朔。以兩島抗天下全力,威振宇內,從古未有也。

  六月,審理所正兼賞勳司蔡政奉潮王冠袍至思明州,世子經發喪嗣位。

  賜姓殂,其弟世襲護理大將軍印;以世子得罪於父,遂欲陰謀自立。蔡政抗聲折以大義;遂奉賜姓所遺冠袍赴廈門。世子經發喪嗣位,文移稱「嗣封世子」;以周全斌為五軍都督、陳永華為諮議參軍、馮錫范(澄世子)為侍衛。清靖南王耿繼茂、總督李率泰遣官至思明州招撫。

  耿、李知賜姓殂,遣中軍王明、賞功李有功持書入廈門議撫。鄭泰與洪旭、黃廷、蔡鳴雷議曰:『先王東征之日,猶有權宜通好意。今沿海遷移,慘至此極;縱不為他省計,獨不念桑梓乎』?因請於世子;世子曰:『先王開國東都,草創未半,遽爾崩殂,予將東承遺緒;諸君苟能息兵安民,無墜先王一生孤忠苦節,甚善』!泰等議照朝鮮例,遣楊來嘉(泰中軍官)入京待命;不報,驛來嘉回。世子復繼茂書云:『日在鷺、銅,多荷指教。讀「誠來誠往、延攬英雄」之語,雖不能從,然心異之!頃承惠書,尚襲遊說之後談,豈猶是不相知之論乎!東寧偏隅,遠在海外,與版輿渺不相涉;雖夷落部曲,日與為鄰,正如張仲堅遠絕扶餘,以中土讓太原公子;閣下亦曾知其意乎?閣下倘能以延攬英雄、休兵息民為念,即靜飭部曲,慰安邊陲;羊、陸故事,敢不勉承!若夫疆場之事,一彼一此,勝負之數,自有天在;得失難易,閣下自知,亦無容贅也』。

  清遣戶部郎中賁岱、兵部郎中金世德入閩,安插投誠各官。

  清既遷界,遣滿漢兵部、戶部郎中各一員,安插海上投誠官。上下相蒙,真偽莫辯。武職率眾降者,照原銜議敘;隻身降者,降四級;文官亦降二級補授。又有武改文之例:都督改副史、副將改僉事、參遊改同知。或目不識丁,謬膺監司;力無縛雞,濫授總兵。其時,倖功名者多藉此為捷徑。冬、十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入東都。

  賜姓既殂,黃昭奉世襲為護理,謀即真;世子乃偕陳永華、馮錫范、周全斌率兵東渡。十月晦,世子至;十一月朔,黃昭會諸部來攻。值大霧晝冥,諸將皆迷失道,獨昭先至,破營而入,世子潰,幾為所窘;周全斌率左右數十人力戰,昭中流矢,全斌斬以徇。忽而雲消天朗,日向午矣。其眾驚潰,皆曰:『吾君之子也』!悉投戈降。世子慰諭之,遂入安平鎮;收殺李應清、蕭拱宸、曹從龍等,餘皆不問。曰:『令反側子自安』!遣人請世襲至,待之如初。

  ●海紀輯要卷二

  泉南夏琳元斌纂癸卯、十七年春、正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至自東都。

  世子□□內難,祭合先王,調諸將分守各汛;自率周全斌等及其叔世襲回思明州。是年,永曆訃至;世子猶奉其正朔,稱永曆十七年。以審理所正蔡政兼攝思明州事。夏、六月,世子執戶官鄭泰幽之;泰自殺。

  泰守金門,貲以百萬計。世子自東都回,得泰與黃昭往來書,疑其有異志;泰不自安,稱病不入謁。世子欲襲之,或勸其□兵見世子自白;泰曰:『吾今救死而已;若稱兵,適重□□也』。又勸其投清;泰曰:『平國公已誤,豈容再誤』。艤舟□命。陳永華謀以世子將歸東都,命泰居守;鑄居守戶官印,遣協理吳慎賫至金門授之。泰猶豫未敢入謝,弟鳴駿力贊其行,遂帶兵船及餉銀十萬赴思明州進見。世子慰勞畢,託更衣以入;永華即榜泰十罪,並出所與黃昭往來之書示泰。泰欲向辨,洪旭曰:『無庸也』!挽至別室館榖之。周全斌率兵併其船,獨蔡璋一船逸出金門。鳴駿倉卒與泰之子纘緒率諸將及眷口下船,入泉港投誠。船凡二百□□、精兵八千人、文武官數百員,全斌等追之不及。泰□之,遂自縊。清封鳴駿為遵義侯、纘緒為慕恩伯,同降文武官,班賞、敘用有差。遣協理刑官蔡政使日本。

  先是,宮傅鄭泰有銀巨萬寄日本國。世子遣政往徵以佐餉,倭酋已將原銀付政包封。適泰弟鳴駿亦遣人持勘合至,倭以其有據也,將欲與之;政告倭酋曰:『鄭泰,我國故司農也,糧餉由其掌握;所寄乃我主國帑,於義取之固當』。倭人韙之;乃皆不發,而收貯以待後命。秋、七月,以黃而輝為思明州知州。

  而輝,黃廷之子。自鄭鳴駿投誠,鎮營多叛:右武衛楊富、左武衛何義、忠靖伯陳輝、參軍蔡鳴雷等皆後先歸清。八月,前提督黃廷自銅山入見,世子慰諭之。九月,荷蘭紅夷入寇。

  紅夷糾集甲板船十六隻、夷兵數千,會靖南王及總督同攻金、廈兩島;約事定之日,築城浯嶼貿易如廣東香山澳例。總督李率泰遂議平島。冬、十月,清靖南王耿繼茂、總督李率泰督滿、漢投誠官軍及紅夷甲板破思明州。

  繼茂、率泰調投誠官兵船隻同甲板出泉州,以陸路提督馬得功統之;自引小舟從同安出,海澄公黃梧、水師提督施琅出海澄。世子部分死士,令周全斌逆戰。十九日,遇得功於金門烏沙。時甲板十四隻、泉州戰艦三百餘號;全斌以十三船直衝其■〈舟宗〉,往來攻擊,剽疾如馬,紅夷砲無一中者。清船望見,披靡不敢前;得功殿後,為全斌所破,赴海死,舉船兵眾皆沒。已而,繼茂、率泰、黃梧、施琅各濟師,世子眾寡不敵,遂棄思明及金門,退守銅山。清兵入島,男婦童稚擄掠一空,遺民數十萬靡有孑遺;遂墮城、焚屋、棄其地而回。先是,有「嘉禾斷人種」之讖;至此,果驗。十二月,世子至銅山。

  金、廈既破,世子收餘眾至銅山;而兩島之舊將、殘兵、官員、紳士無船可泛海者,或投誠、或逃遁,流離失所,死亡殆盡。甲辰、明朔永曆十八年春、正月,五軍都督周全斌叛歸清。

  世于駐銅山,諸軍乏糧,周全斌欲襲忠振伯洪旭而並其船,旭亦防之。值海風大作,船各飄開,全斌遂率所部入漳投誠;清封為承恩伯。而洪旭以杜輝守南澳;輝亦掠旭輜重歸誠。三月,世子棄銅山,退守東都。

  世子見眾叛糧乏,難於久駐;偕陳永華、馮錫范等率餘眾歸東都。工官馮澄世別駕一船從行,為其僕所迫,自投海死。

  前提督永安伯黃廷歸清。

  世子既東歸,洪旭以二十舟邀黃廷同行。廷所部兵將多不願行,欲使其子而輝、婿吳朝宰率眾投誠,而已挈眷與旭東行。適黃梧遣官招安,廷遂降;清封為慕義伯。招討大將軍世子至東都。

  世子至東都,以諮議參軍陳永華理國政。改東都為東寧,置天興、萬年二州。分諸將土地,課耕種、徵租賦、稅丁庸、興學校、通魚鹽,安撫土民,貿易外國,儼然別一乾坤。秋、七月,協理刑官蔡政至自泉州。

  政出使日本歸,將至廈,值世子兵敗還東寧;政為舟人挾入泉州,清遵義侯鄭鳴駿設館禮待,而防衛甚密。是時,清朝方隆招撫之命,凡投誠部職量與監司;政名素著,督、撫即會鳴駿繕疏具題;命將下,而政以計脫歸東寧。既至,世子大喜,命為協理禮官,寵遇日隆。

  乙巳、明朔永曆十九年夏、四月,清加水師提督施琅靖海將軍,統舟師進攻東寧;遭風引還。

  總督李率泰上疏:命施琅攻東寧;報可。乃加琅靖海將軍,總率官兵;以周全忠孝,字愧兩;崇禎戊辰進士,清忠貞毅。明室既亡,不避艱險,舉義兵復興化;尋避難入廈門,居曾厝垵。十三年,永曆遣官賫敕陞為兵部左侍郎,忠孝疏辭;永曆復賜敕曰:『王忠孝孤臣亮節,久鑒朕心。新銜未足示■〈酉守〉,尚宜祗受,以資聯絡。俟閩疆克奠,卿即馳赴行畿,用展壯猷』!忠孝感泣,日望恢復。至是,卒。癸丑、明塑永曆二十七年冬、十一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率舟師次澎湖。

  初,平南王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,而留其子安達公之信襲鎮廣州;許之,並令舉家歸旗。於是平西、靖南二王相繼疏請如平南例,俱報可;遣內大臣促行。靖南王耿精忠蓄逆謀,密令黃鏞入東寧,請濟師為聲援;世子許之,率師次澎湖以待。

  是月,平西王反於雲南,盡有川、湖、雲、貴之地;耿精忠停其歸旗,復使人辭世子回師。

  甲寅、明朔永曆二十八年春、正月,清靖南王耿精忠據福州反,自稱總統兵馬上將軍;馳檄七閩,皆下之。

  是時,清以吳三桂反,命直省督撫增修武備,精忠益不自安;乃於十五日傳各官議事,總督范承謨、巡撫劉秉政至,伏甲執之。移檄各府縣,皆望風而降。其檄文略云:『共奉大明之文物,悉還中夏之乾坤。高皇大業,必留隆準之遺;明室中興,斷有舂陵之瑞!誓當推誠翌戴,戮力劻勷。申李、郭再造之功,振晉、鄭相依之業;會周師而反商政,除新法以復漢儀!非惟日月重光,直令河山改色』云云。上將軍耿精忠遣黃鏞入東寧,請濟師。

  精忠既反,遣黃鏞往東寧,請世子以舟師由海道取江南,且以戰船相許;曰:『世藩將水、吾將陸,江、浙不足平也』。鏞回言海上船不滿百、兵不滿萬,精忠始輕之。招討大將軍世子遣禮官柯平入福州報聘。

  精忠將反,慮下游郡邑不服,故遣黃鏞會師。乃不一月而全閩降附,浙之溫處、江右廣信、粵之潮州亦相繼納款,聲勢大振;及見柯平來報聘,意甚輕之,謾應曰:『世藩來甚善,各分地自戰可也』。由是,兵端遂起。侍衛馮錫範、右武衛劉國軒督兵入思明州;海澄總兵趙得勝以城來歸。

  鄭、耿會師有成議矣,世子乃令錫范、國軒率兵先至廈門。時海澄鎮趙得勝降於耿,封為威遠將軍;徵其兵出關,得勝不從,乃以城約降世藩,與錫范深相結。及柯平至自福州,知耿意變,遂將兵進攻同安。侍衛馮錫范克同安。

  時張學堯守同安;耿王徵提督王進功入省,調學堯守泉州;以化尚蘭代之。錫范引兵至,尚蘭迎降。學堯聞變趨回,家眷已獲入海矣;不得已,亦降。

  夏、五月,招討大將軍延平王世子至思明州,傳檄四方。

  世子將濟師,以參軍陳永華為總制,留守東寧;自率兵官陳繩武、吏官洪磊等奉永曆二十八年正朔渡海西來,傳檄直省。其略曰:『洪惟二祖列宗,豐功偉業,澤潤民生;踐土食毛,世承君德。即有亡國之禍,非有失道之主;而煤山龍馭,死守社稷,尤忠臣義士所椎心而感泣者也。今平西倡義於滇南,靖南反正於閩中,秦、黔、楚、蜀莫不騷動;人懷逐鹿之心,家思執箠之逐。予組練數萬、樓船數千,陸戰而兕虎避易,水陣則蛟龍震驚;願與同志之士共崇故主之恩,雪國家之恥,救民生之禍。凡諸官員,不論滿、漢,有能以城邑、兵馬反正來歸者,各照原職加陞委用;其有前係故將、中道離去者,悉赦不究,一本收錄。師之所過,秋毫無犯;非得罪社稷及抗我戎行者,一無所問。嘉與士民,同建匡復之勳,永快昇平之樂』。既至廈門,敘海澄功:以趙得勝為左提督,封興明伯;敘同安功:以張學堯為左先鋒蕩魯將軍、化尚蘭為仁武鎮。鄧麟彩仍知縣事,以鄭省英知思明州。尋遣人至耿王處,議撥船及地方安插兵眾;耿不答。於是,鄭、耿交惡。六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入泉州。

  初,提督王進功降於耿,封為平北將軍;徵之福州,留之。遣都尉王進率兵鎮泉州;進至,與城守賴玉深相結,勒進功家眷入省,精忠復遣兵接應;進功之子藩錫懼,議先發以制之,乃誘執賴玉殺之,率兵逐王進,遣官迎世子入城。慰勞藩錫,以為指揮使,命暫理提督事務;道、府、廳縣,各仍其舊。清海澄公黃芳度以漳州降世子,封為德化公。

  初,精忠反,海澄公黃梧降精忠,封為平和公;尋病疽死,子芳度襲封。精忠徵其兵,使劉豹守漳州。及世子入泉,芳度懼不免;世子遣人慰諭之,乃襲殺劉豹,具啟請降。其略曰:『某荷恩早世,依蔭今茲;宜負弩以前驅,敢乘塵而後至。緣罪在誅殛,非喪面所得自寬;即量加優容,然捫心安能無愧!既為天壤間無所容之罪,竊比魚鳥之飛潛;自計百十口凡有生之年,總望雷霆之生育!拜遣涓弁,奉奏微虔,祈伏宏開覆載,廣布包荒!退補過而進盡忠,豈僅將於事大之小;生捐軀而死結草,期少圖於贖罪之勳』!啟進,世子封芳度為德化公,授前提督,漳屬錢糧聽其徵給。芳度終不自安,遣人間道賫密疏入京,請援。秋、七月,潮州總兵劉進忠以城來降。

  進忠先以潮州降耿,封為寧粵將軍。至是,為安達公尚之信所圍;精忠以泉、漳之變不能援,進忠乃以潮來降。世子遣援勦後鎮金漢臣率舟師援之,以進忠為右提督,封定魯伯。九月,上將軍耿精忠遣都尉王進攻泉州,世子命右武衛劉國軒督諸軍禦之。

  王進自泉州奔回,精忠令鎮興化,發兵從上游入漳浦會劉炎協攻泉州。進鼓行至惠安,肆行焚掠;世子乃命劉國軒督軍禦之。冬、十月,右武衛劉國軒破耿都尉王進於塗嶺,追至興化而還。

  王進,號老虎,素輕南兵;泉州之役,以眾寡不敵為辭。至是,請攻泉州自效;精忠益以步騎二萬,直抵惠安,兵勢甚盛。劉國軒嚴陣待之,對壘逾旬,進不能前;退屯楓亭,列營二十餘里。國軒率輕騎覘之,猝遇於塗嶺,進引兵出戰;自辰至巳,兩軍殊死穽。進潰走,國軒追至興化郭外,宿三日而還。十一月,周遣禮曹員外周文驥來聘。

  平西王吳三桂既舉兵,國號周;遣使賫帛書入東寧會師,世子遣推官陳克岐、副將陳文煥報之。三桂復遣禮曹錢點通問;值鄭、耿搆兵,點回報。三桂乃遣文驥來和解,大意以「同室操戈,貽笑敵國」為言。招討大將軍世子遣興明伯趙得勝、侍衛馮錫範督諸軍復漳浦。

  漳州既約降,諸邑皆下,獨劉炎附耿據守漳浦。精忠遣兵援之,至平和,黃芳度守將擊卻之;精忠復遣其親軍都尉徐鴻弼從間道入漳浦。世子令錫范、得勝由海澄攻之,鴻弼、炎會雲霄鎮劉成龍迎戰於羅山嶺。左虎衛何祐揮軍邀擊,鴻弼等大敗,退入城;錫范、得勝督兵環攻,以紅夷衝天砲擊之。劉炎懼,與鴻弼、成龍俱出降。招討大將軍世子設六官。

  以洪磊為吏宜、楊英戶官、鄭斌禮官、柯平刑官、楊賢工官,各名曰協理;不設兵官,以陳繩武為贊畫兵部;仍置六科都事、都吏及察言、承宣二司、中書舍人本科等官。初,賜姓雖承制設六官,文書僅稱卑職;至世子中年,文武官具啟始稱臣。軍國事宜,皆主決於贊畫陳繩武、侍衛馮錫范。以鄭省英為宣慰使。

  初,世子率師西來,兵餉皆取給於東寧。及得泉、漳,兵將日多,轉運不給;乃議徵餉:百姓年十六歲以上、六十歲以下每人月納銀五分,名曰「毛丁」;船計丈尺納餉,名曰「樑頭」。以省英為宣慰使,總理各郡錢糧;各縣令以齊六科都事為之。又設鹽運司,分管鹽場;以陳廷章為泉州鹽政、馮錫珪為漳州鹽政、李景為潮州鹽政。每石鹽價二錢,徵餉四錢。又設餉司科雜稅,以給兵食。以鄭得瀟為中書科。

  得瀟,明諸生;博洽群書,方正澹雅,與陳永華交厚。世子至思明時,永華以書聘得瀟與其姪兵部繩武同計事,以老辭;已而,世子徵為從事,則又辭;乃以為中書科,供筆札、掌箋奏,一時推為文辭巨手。

  乙卯、明朔永曆二十九年春、正月,上將軍耿精忠遣少卿張文韜來聘;世子遣禮官鄭斌報之。

  精忠以董一奇、王世瑜議和未成,再遣張文韜來賀元旦,且送船五只以踐前約;世子許之,命鄭斌報聘,以楓亭為界,各不侵犯。自是,鄭、耿交好。二月,左虎衛何祐大破粵兵於饒平,清續順公沈瑞降。

  沈瑞駐饒平,劉進忠攻之不克。廣兵來援,何祐遇之於百子橋,破走之;瑞出降,世子封為懷安侯。三月,流清經略洪承疇眷屬及前進士楊明琅於狼嶠。

  清祀洪承疇於學宮。世子毀祀破主,改祀故相黃道周、忠毅蔡道憲;流其胞姪洪士昌、士倫及家屬於東寧極邊之狼嶠。並責楊明琅「甲申之變過崇禎梓宮不下馬、且斥為真亡國之君」,亦流之於狼嶠。後皆死於竄所。禮送清南安縣知縣劉祐北歸。

  先是,將修南安縣志,鄉紳以賜姓與承疇二家為請;劉祐曰:『洪不可太褒、鄭亦不可太貶』!世子聞其語而感之。精忠之變,祐逃匿山谷。至是,世子遣人致聘,將欲官之;辭曰:『吾向者所言,乃公義在人不容泯爾,豈為今日地耶?吾官受之本朝,城破不能死,已有餘罪;何忍苟降以貪生』!世子義之,遣兵護送北歸,禮之甚厚。夏、五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帥師次海澄。

  黃芳度雖受封,其志未嘗忘清。饒平之捷,劉進忠請世子南征,許之;乃自泉率師次澄,實欲圖漳。芳度不敢出謁,乃遣鄭斌入漳慰諭:『或率兵從征,或束身入覲』;芳度終不受命。耿精忠移檄召之,亦以疾辭;世子始定計攻之。左虎衛何祐大破安達公尚之信於鱟母山。

  劉國軒自塗嶺捷後,率諸鎮入潮,同劉進忠規取屬縣之未附者。安達公尚之信調兵十餘萬盡銳來攻;相持日久,國軒等食盡,退至鱟母山。之信率兵來追,何祐奮勇衝擊直貫,驍騎出其左右;國軒繼之,之信大敗,奔回。是役也,以飢卒數千破勁敵數萬;自是,何祐名振粵東,廣兵望見旗幟皆遁。六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攻漳州。

  世子師次萬松關,芳度令其將俱削髮據守;遣其兄芳泰入粵請援。世子進攻不利,乃築長垣圍之;調何祐從潮州先攻平和縣,芳度守將賴陞降,諸屬縣悉下。英圭黎及暹羅國貢方物,乞互市;許之。

  先是,廈門為諸洋利藪;癸卯破後,番舶不至。至是,英圭黎、萬丹、暹羅、安南等國貢方物,求互市;島上人煙輻輳如前。

  冬、十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克漳州,夷黃芳度家。

  自六月圍漳,芳度悉力拒守;世子數攻不下,列營而困之。初六日,芳度標將吳淑獻城降、芳度方登北門巡視,聞變,踉蹌投開元寺井而死。獲其將黃翼、蔡龍、朱武、張濟、戴麟、陳驥、黃琯等,斬之。剖黃梧棺,戮屍,梟芳度首以徇;梧親屬無少長,皆肆諸市:報發塚之仇也。有請欲毀梧祖墳者,世子曰:『罪止其身,與其祖何與』!不許。時芳泰往廣求援,會其兄芳世率廣兵由汀州入,亦以是日破永定縣;聞漳城陷,乃大掠而遁。初,吳淑自海上投誠,撥歸梧標,梧待之厚;將死,呼淑託曰:『吾兒年少,君可善輔之』!及漳圍日久,淑謂弟潛曰:『梧雖待我厚,顧負先藩實深。今世藩恩待芳度有加,反圖逆命;吾其以私恩廢公義也』?遂決計約降;世子封為平魯將軍、後提督,潛為戎旗鎮。招討大將軍世子禮葬清殉難巡海道忠烈陳啟泰。

  啟泰,字大來(遼東人);為政豪敢有威。甲寅之變,會海澄公黃梧疽發背,漳兵亂,啟泰先令闔家二十餘口自縊;親為排列,從容引僚屬入視,皆相顧失色;啟泰談笑自若,乃朝服望闕再拜,自經以死。至是,世子入漳,高其節,以盛禮葬於漳之阪。十一月,遣龔淳取回日本銀。

  故戶官鄭泰所寄也。泰先事芝龍,隆武立,加宮傅;賜姓起兵,以為居守戶官。有心計,善理財,積貲至百萬餘;別以四十萬寄日本國,以備不虞。癸卯泰死,弟鳴駿歸清,遣人往取;適世子亦遣刑官蔡政至,力爭之;倭酋居奇,乃兩不聽載還。至是,世子入泉,而泰原委寄銀之人龔淳持獻勘合,乃遣淳往取;倭人混開支銷,僅得二十六萬而回。丙辰、明朔永曆三十年春、正月,世子遣右虎衛許耀、前衝鎮洪羽徇廣東州郡。

  世子駐漳,念廣東州郡未下,乃遣許耀、洪羽等率師會在潮諸軍分道進取。二月,右武衛將軍劉國軒入惠州。

  平南王尚可喜昏病日久,會周師克肇慶、韶州等府,廣州人人自危。乙卯除夕,駐潮兵燒營遁回,劉國軒、何祐等分道而進。碣石鎮苗之秀軍程鄉,其妻在汛,遣人迎師,之秀不得已,遂降;世子封為滅魯將軍,命仍鎮碣石。國軒圍惠州,分攻博羅,不利;尋下長樂、新安等縣。安達公尚之信勢蹙,遂降周;吳三桂封為輔德公,令退讓惠州與世子。之信檄提督嚴自明撤惠州兵回廣,遣使通好,餽弓馬幣帛。乃以劉國軒鎮惠州。時東莞守將張國勳亦降,封為征鹵將軍。自是,與周分界而守。以中書舍人許明廷提督泉、漳學政。

  時考拔武生隨軍,有「考武不考文」之謠;乃命明廷提督泉、漳學政,考校生童。夏、五月,世子遣後提督吳淑襲汀州。

  時劉應麟為清副將,守汀州;耿精忠反,封為懷遠將軍。至是檄其出關,應麟不從,密來獻款。世子遣吳淑督兵觀變,馳書精忠:言欲假道汀州以出江右;精忠遣兵防城,應麟懼見圖,率所部掠瑞金、石城。吳淑兵至,見汀州有備,欲回;應麟勸淑攻之,一鼓而下,汀屬邑皆降。報至,世子以應麟為前提督,封奉明伯。秋、九月,總統兵馬上將軍耿精忠降清,遣原提督王進功回泉州。

  初,精忠來脩好,實欲以全力出圖江、浙。至是,師老無功,大勢已潰;復聞失汀州,益憂內顧。諸將遂密謀歸清,引康親王入閩。精忠聞變,知為王進等所謀,乃收進並范承謨、蕭震等,皆縊殺之。欲乘船奔海,為都尉徐文耀等所脅,不得出;遣王進功回泉取救兵,密囑曰:『吾忍死以待也』!進功至,世子授為中提督、匡明伯,竟不發兵。清師遂入延、建,精忠勢困,不得已於九月十九日削髮待罪,迎康親王入福州。耿精忠興化守將馬成龍以城來歸。

  精忠既投清,馬成龍以興化城來降;世子令許耀率兵赴之,以成龍為援勦左都督,封殄魯伯。冬、十月,右虎衛許耀與清師戰於烏龍江,敗績。

  耀入興化,遂督諸軍進取福州,駐師烏龍江;狃於塗嶺之捷,驕縱嬉戲,諸將不服。清兵渡江,或請半渡擊之;不聽。既濟成列,耀倉皇出戰;前鋒少卻,耀即引兵先遁,委棄輜仗不可勝計。世子乃調趙得勝、何祐代守興化,勩耀罪,使將兵自效。奇兵鎮黃應督水師敗耿舟師於定海。

  耿精忠檄曾養性等自溫州航海回閩,黃應等邀擊之,獲巨艦數十號;餘船且戰且走,逸入福州。十一月,耿精忠邵武守將楊德以城來歸。

  楊德守邵武,精忠所署將軍也。聞耿精忠降清,獻款於世子;時吳淑駐汀,疾馳赴之,遂入其城。十二月,後提督吳淑敗績,棄邵武。

  清兵來攻邵武,吳淑督兵禦之;時大雪嚴寒,諸軍涉溪拒戰,皆凍不能支,遂潰。淑棄邵武,退屯汀州。左武衛薛進思棄汀州,奔回。

  初,吳淑以汀屬閩、贛要地,請重師彈壓;世子遣進思守之。及清兵復邵武,進至建寧縣,距汀數程;進思聞之,倉皇失措。劉應麟願傾家貲餉軍固守,進思猜疑不從,棄城宵遁。應麟奔潮州,依劉進忠,發憤病死。安達公尚之信遣使報訃,并請其妹回粵;許之。

  清平南王尚可喜於九月病故,之信遣使訃聞,并請其妹奔喪(妹即續順公沈瑞叔母也);世子許之,仍遣使吊喪。時周主吳三桂封之信為輔德親王。

  丁巳、明朔永曆三十一年春、正月,清兵入興化,何祐棄城奔泉州;左提督興明伯趙得勝死之。

  烏龍江之敗,諸軍銳氣已喪。祐又與得勝不睦,清兵至,縱反間,祐疑得勝貳於清;得勝拔劍指天自誓,祐猶不信。戰之日,祐擁兵坐視,得勝力戰死之;祐奔回泉州。二月,清兵入泉州;世子棄漳州,遁入島。

  興化既失,兵心渙散。清師至泉,守將林定無備。初九黎明,清兵攻城,一鼓而下,標將林孟、參宿營謝貴死之;定素與民相安,削髮為僧,脫走。世子駐漳州,報至,倉皇登舟,至海澄,棄而不守,遂遁入廈門,欲回東寧;百姓號泣遮留,角宿營吳桂斂兵拒守,眾賴以安。繼而諸將稍集,調水師防衛,分汛而守,賞逃回各將。祭趙得勝,世子親臨哭之;以女妻其子。世子誅薛進思,杖許耀,釋吳淑、何祐,責令圖功贖罪。

  各處失守,進思與耀同系,諸將為之力請圖功贖罪;不許。於是數進思不戰而逃,罪浮於耀,斬之;杖耀百,釋吳淑,溯何祐前功,奪其所佩將軍印,各令戴罪自效。不數日,耀病痢死。論曰;自甲寅渡海而西,奄有泉、漳、惠、潮,連和吳、耿,聲勢豈不赫哉!及襲汀州,兵端一起,北騎隨至。許耀挫衂於峽山,吳淑繼敗於邵武,趙得勝戰死興化,何祐棄城而遁;土崩瓦解,莫可如何!薛進思親信宿將,專制汀郡,曾未一矢相加,踉蹌逃遁;眾心一搖,棄興、泉、漳如敝屣,伊誰之咎歟?使早明許耀之罰,進思未必敢棄汀州;速正進思之典,何祐必不敢棄興化。入島處分,惜哉!至許耀之罪,不死法而死病,人猶以為憾。移北將家眷入東寧;劉炎奔碣石衛。

  令王進功、沈瑞、張學堯等各搬眷住東寧,陸續起程;劉炎以母老病,至外洋勒兵劫船,乘風下碣石衛,依苗之秀。三月,分水陸汛守。

  時諸將退集廈門,兵餉不給;乃分汛南北地方措餉、召募。布置周密,人始有固志。

  夏、六月,右提督定魯伯劉進忠據潮州叛;降清。

  進忠素悍,性叵測。乙卯世子破漳,進忠來謁,世子坦率迎之,禮意甚厚;及回,意望甚奢。比各郡失守,輒擁兵觀望。世子遣官至潮徵餉,不應;遣舟買運,又閉糴;遂獻款於吳三桂。至是歸清,封為征逆將軍;後逮入京,殛死。右武衛將軍劉國軒自惠州引還。

  國軒,武平人,清漳州千總。甲午漳州破,歸賜姓;累遷至右武衛將軍。入潮,屢有戰功;鎮惠州,粵人畏之。諸郡失守,進忠據潮,尚氏據廣,國軒一軍攝其間,布置安閒,兩家俱不敢逼。未幾,之信、進忠相繼歸清,聲問隔絕;世子遣舟迎之,乃率所部從容航海而歸。

  冬、十二月,清和碩康親王遣興化知府卞永譽、泉州知府張仲舉來議撫;世子弗從。

  初,慕天顏之入東寧也,議照朝鮮例,稱臣納貢;不成。至是,康親王遣興、泉二府同鄉紳黃至美、吳公鴻等再申前議,世子弗從;亦無報使。

  戊午、明朔永曆三十二年春、二月,招討大將軍世子以右武衛劉國軒為中提督,總督諸軍;後提督吳淑副之。率師徇海澄。

  自七郡之失,世子頓兵島上。清總督郎廷相、海澄公黃芳世、副都統胡兔按兵漳州,黃藍鎮海澄,分防玉洲、石碼等堡。初十日,國軒督諸軍至海澄,克玉洲、三叉河、福滸;尋取江東橋,守將王重祿、呂韜奔潰。適漳、泉兵至,國軒分兵迎擊。是日,三戰三捷,軍聲大振。廿三夜,取石碼,獲守將劉符、楊朝宗,遂軍於祖山頭,以逼海澄。滿州副都統孟安等自潮來援,國軒退屯石碼,浚濠築垣拒守;遂分兵屯漳州郭外。是役也,國軒部將蘇爵戰卻,立斬以徇,諸將股慄;又能身先士卒,有被傷者輒出己貲賞之,故眾心悅服。三月,周主吳三桂僣號於衡州;遣使來聘。

  三桂在衡州,以三月初二日僣稱帝,改元昭武。適世子遣官賫書至,三桂乃遣使來致書,署曰「大周皇帝致書鄭世子殿下」。中提督劉國軒大破清海澄公水師提督黃芳世於水頭。

  自江東橋之斷,漳、泉隔絕。清提督段應舉自泉州來,寧海將軍喇哈達自福州來,平南將軍賴塔自潮州來,先後率兵應援。國軒倏水、倏陸,滿、漢兵疲於奔命。初二日,國軒列陣漳郡東赤嶺,清兵背城迎戰,互有勝負。時朱寅率兵扎天寶山,以牽清兵之勢;黃芳世擊走之,乃移屯水頭灣腰樹及鎮門,以斷海兵往來水路。國軒偵知,偽焚營壘、撤兵為遁狀;少頃,舉帆直抵水頭,登岸鏖戰。芳世素不知兵,又以天寶驟勝而驕,與滿將不相下;一戰而潰,驚惶墜馬。奔回漳郡,抱病數月而死。國軒兵勢,由是日盛。中提督劉國軒大破清提督段應舉於祖山頭,遂圍海澄。

  應舉及滿州將軍兵數萬列營祖山頭,十八日,國軒兵至,應學揮兵迎戰;何祐少卻,江勝、吳淑等繞出左山之背,國軒督勁卒衝滿州營,滿兵敗走,眾遂潰。又以疑兵截漳州大路,滿、漢兵望見,棄輜仗自相踐踏。應舉等率殘兵奔入海澄,國軒追至城下,連夜鑿塹引江水環城圍之;外又鑿溝數重,沿堤兩岸安銃守之。由是,內外阻絕。別遣昂宿營張雄乘間取平和,副將黃瑞鑣取漳平,皆下之。夏、五月,清兵援海澄,中提督劉國軒擊敗之。

  時清總督郎廷相入京,以布政姚啟聖代之;勒巡撫楊熙致仕,以按察使吳興祚代之;尋調江南提督楊捷代段應舉,援兵四集,屯筆架山,以救海澄。劉國軒以山南燈火寨下臨大溪,順流可通海澄,恐清兵據之;問誰敢扼守?吳淑請往,乘夜率兵進寨。初十酉刻,清營發砲攻擊,連夜不絕;淑令軍士穴地藏身,無一傷者。馳報國軒,以為乘夜發炮,意不在寨;當別防之。信至,清滿、漢兵已齊抵祖山岳嶺,破林彪、張鳳二營;鳳戰死,進攻林陞營。適國軒援兵至,發火砲齊擊之,死者無數,滿騎多填於塹;遂退走,海澄援絕。六月,中提督劉國軒破海澄,清提督段應舉死之。

  海澄素無蓄積,被圍八十三日,滿甲二千、馬八千餘匹、合各鎮兵計三萬人,至是食盡,屍骸枕藉。劉國軒初十日進攻,眾力不支,城遂破;段應舉從容自縊於敵樓,穆伯希佛自焚死,黃藍戰歿,獲孟安、魏赫、田香五等,滿、漢兵將無一遺者。國軒入城厚殮應舉,付其家人舁還。所獲諸將,世子皆釋之,授銜給俸;滿兵千餘,遷之東寧。

  招討大將軍世子晉中提督劉國軒為武平伯征北將軍、吳淑定西伯平北將軍、其餘鎮營各陞賞有差。

  世子以恢復海澄,或戮力行間、或著績守禦,水陸諸將咸有功次。既晉正、副總督劉國軒、吳淑,仍升左虎衛何祐為左武衛將軍、前虎衛林升為右武衛將軍,俱授左都督;鎮營各加級有差。朱寅率眾來歸,世子封為蕩魯將軍。

  丁巳之敗,漳浦人蔡寅挾左道惑眾,詭稱朱三太子,聚集海上殘兵。於三月十九日夜襲泉州,攀堞而入;率二百餘人從西門至開元寺街,鳴鼓揚旗;守泉兵昏夜出不意,以為海師復至,多驚竄。至雙門前砲發,寅乃抽兵出城;清兵來追,按軍徐退,無一死者。自此,人益以為神,歸附日眾,屢戰皆捷,蔓延於泉、漳屬縣,聚眾至萬人,頭裹白布為號,時人謂之「白頭賊」,海上亦藉壯其聲勢。至是,率眾來歸,世子封為蕩魯將軍,改名蔡明義。歲餘,病死,其黨猶以為屍解云。中提督劉國軒率兵攻泉州,屬縣皆下。

  海澄之破,閩省震動。諸援兵皆退守漳州,國軒議乘虛擣泉州;吳淑分兵復長泰縣,國軒自率諸軍取同安。時都統雅大里自浙調援海澄,至同安而澄破;聞國軒至,棄城走保泉州;國軒督水陸並進,遂圍泉州。遣左虎衛江勝攻南安,克之。於是,惠安、安溪、永春、德化諸縣守兵皆相繼棄城遁。秋、八月,清舟師攻定海,樓船中鎮蕭琛敗績,水師五鎮章元勳死之。

  泉州圍急,清以林賢、黃鎬等督舟師出閩安鎮,遙為聲援。蕭琛守定海,不及設備,以舟寡且小,欲據上流牽制之;元勳欲先發制人,率所部十舟進戰。林賢等擊之,元勳眾寡不敵,一軍盡沒;蕭琛大潰,退泊海山。召中提督劉國軒旋師,所復諸縣皆棄。

  國軒攻泉州,閱兩月不下,援兵四至。七月,清寧海將軍喇哈達間道出安溪,學士李光地練鄉壯為嚮導出同安,巡撫吳興祚由仙遊出永春,提督楊捷由興化下惠安;國軒對壘相持,援兵皆未敢前。會蕭琛失定海,妄報福州水師大至;世子恐廈門有失,檄國軒解圍退守。二十四日,國軒退兵下船,清兵不敢追;越三日,城中兵始敢出。國軒既退,所得諸縣皆失。世子召回蕭琛,斬之;以援勦左鎮陳諒、後鎮陳起明、樓船左鎮朱天貴等督水軍防禦北船。偽周主吳三桂殂,孫世璠立。

  三桂病死衡州,其孫世璠立;年甫十二,改元洪化。姪應奇守岳州,驕而貪;清兵攻之,棄城遁回。於是,湖南、雲、貴皆不守,馴至于亡。九月,中提督劉國軒與清師戰於漳州龍虎山,敗績。

  國軒自泉州退師,復率諸鎮入漳,軍于溪西。滿、漢兵盡銳來攻,力戰擊敗之;乘勝長驅,衝至耿精忠營。精忠故仇海上,揮兵迎擊;親自督戰,大呼馳驟。諸軍繼進,國軒奔潰,遂棄長泰,出江東,退屯觀音山。冬、十月,清總督姚啟聖遣中書張雄入思明州議和;弗從。

  時漳、泉屬邑皆為清所復,獨海澄未下;啟聖等難於復命,乃遣漳州進士張雄賫公書來議和。略云:『昔令先王震動天南,亦不忍父老怨嗟,靜處臺灣;今貴藩誠能體會先志,念井里瘡痍,翻然解甲息兵,天和人順,榮華世世!數月來徒勞士卒,塗炭生靈,亦何益於貴藩哉?即從貴藩下遊者,恐今昔人心不同,事變難測;能不顧念及此!近悉貴藩大有惻隱桑梓之念,故修章佈悃,惟望息心畢論,並遣使偕臨』!世子弗從,禮遣雄歸;復書云:『頃承明教,以生民為念;不佞亦正以生靈塗炭,不忍坐視,故修矛整甲相與周旋,億萬生靈所共亮也。天心厭亂,殺運將回;苟可休息,罔不如命。禮應遣員奉教,但貴使之纜未解,而諸將之戈已揮。彼此差池,未及如願』。雄回,清督、撫復遣泉州鄉紳黃志美賫書來議:終以必得海澄,乃可通好。世子竟不從。十二月,清再遷界。

  甲寅之變,閩省居民遷入內地者,悉還故土。丙辰冬,八閩歸清,復議遷界;康親王奏言遷界累民,罷之。至是,督、撫請再遷,報可。值破海澄、圍泉州,事暫停;及泉圍解,遂行遷界之令。上自福寧、下至詔安,沿海築寨、置兵守之;仍築界墻,以截內外。濱海數千里,無復人煙。己未、明朔永曆三十三年春、二月,援勦左鎮陳諒督水師敗清舟師於定海。

  自定海失守,世子調樓船左鎮朱天貴守海壇;以陳諒為水師總督,進泊定海。清遣戰船百餘號出五虎門迎戰,朱天貴及陳起明率熕船衝■〈舟宗〉而入,清船望風披靡,擊破十餘舟,獲大鳥船一隻。值大風暴起,清船逃入五虎門,海船收泊海壇。報至,世子加諒、天貴統領;餘各陞賞有差。三月,以李景知思明州。

  時軍需浩大,議派殷戶,富民、洋商炤上、中、下派取;以知州李景任其事。令未下,樊門寡婦辛氏先輸銀三百兩;世子嘉其尚義,賜金花、綵緞旌獎。景任事苛刻,島民怨之。中提督劉國軒辭俸自餉其兵。

  自丁巳之變,島民月輸米一斗佐軍;久之,多藉力廕免。乃命鑾儀衛陳慶清查漏口,每月加米二斗。國軒請停文武官月俸,自餉轄兵三月;從之。夏、四月,參軍御史陳永華請以世孫克■〈臧上土下〉監國;許之。

  甲寅世子西征,留總制陳永華守東寧。至是,以世孫克■〈臧上土下〉長成,請循「君行則守」之例,立為監國;從之,鑄印曰「監國世孫之章」。克■〈臧上土下〉,永華之婿;時年十六。秋、七月,中提督劉國軒築潯尾寨。

  潯尾,與廈門高崎咫尺一水,癸卯清兵從此入島。國軒請築寨預防之,一夜而成;同安守將率兵來爭,擊卻之。復築■〈氵丙〉州城。由是,同安八槳船不敢窺伺廈門,西北藉以無虞。清康親王命中書蘇礦來議和,世子遣賓客司傅為霖報之。

  前後議和不就,蘇礦致書再申前議;康親王復遣礦至廈門,請遣官修好。世子乃命傅為霖入省,沿途府縣迎送供應,巡撫、布政各遣官至興化接待。至省,見康親王,面議海澄及往來之禮;為霖曰:『區區海澄,議成之後為彼此公所。若親王在閩,藩主並行往來;親王在京,各設官往來』。總督姚啟聖以非出己意,力阻其事;遂止。冬、十月,中提督劉國軒大破清兵於坂尾寨。

  時國軒離漳州五里列營,清援漳滿、漢兵共十餘萬,營壘咫尺相望;國軒僅萬餘人,指揮自如,清兵畏之如虎。以果堂扼要重地,就其後坂尾再築一寨。工未就,清提鎮將軍及耿精忠率兵數萬來爭,鋒銳不可當;國軒與吳淑、何祐、林升、江勝等兵不滿二千,奮勇死穽。自午至申,衝擊數次,國軒依寨,且戰且守;每砲發,無不披靡,陣斬章京巴石兔等。清兵死傷數千,始引回。自是氣奪,兵不敢出。國軒恆遣卒數百持鹿銃、鳥槍,渡河衝擊;身登士阜,據胡床張蓋而觀之。滿、漢兵遇之,皆摧破。又善用間諜,敵人情狀纖悉必知。十一月,後提督定西伯吳淑卒於軍。

  淑守坂尾寨,清兵築壘環攻,砲聲日夜不絕;淑處之晏如,身被傷,復染病,不以為意。值陰雨,新築壘墻多壞,揮左右避之;自據床而臥,墻崩壓死。舁至廈門,世子親臨哭之;以其子吳天駟為建威右鎮,統其兵。十二月,世子遣右武衛林升督舟師北上。

  清督、撫姚啟聖、吳興祚大集舟師攻廈門。世子乃調文武官私船及洋船配兵北上,以右武衛林升為總督、左虎衛江勝、樓船左鎮朱天貴為左右副總督,率諸軍往禦;臨行宴之。禮遣清死節巡海道陳啟泰子汝器北歸。

  汝器,故巡海道啟泰子。丁巳夏,自京來運父骸,為東石守將所執;羈於東寧,命水師鎮林亮監之。亮以其忠臣之子,待之甚厚。至是,清督、撫以萬金來贖;世子憫啟泰忠烈,卻其金,禮遣汝器回(汝器至京,授右通政;尋擢安徽巡撫)。庚申、明朔永曆三十四年春、正月,清水師提督萬正色入海壇。

  正色督舟師出閩安鎮,巡撫吳興祚率兵沿海援之;林升等退泊泉之崇武,正色入海壇。二月,右武衛林升與清提督萬正色戰於崇武。

  正色至圍頭,朱天貴以七舟衝其■〈舟宗〉,所向無前。偶海風大作,正色船收於泉州港;吳興祚督陸師沿海濱放砲,林升等船無所取水,乃退之金門。報至,思明驚皇,以為戰敗;各思逃竄,眾心遂搖。世子召中提督劉國軒退守思明州,遂棄海澄。

  二月二十二日,世子聞林升退屯金門,以為戰敗,急馳諭令國軒回;有云:『思明既失,海澄何用』?國軒不知,以為實然,遂棄澄入廈。比至,見林升啟事,嘆曰:『右武衛戰勝,若此驚怖;苟敗,何所逃生!壞誤大事,貽笑千古矣』。招討大將軍世子棄思明州,遁回東寧。

  時劉國軒全師引回,猶欲據守廈門;然兵心已變,不可收拾。諸文臣如楊英、洪磊等已先攜眷登舟,諸軍乘間擄掠;國軒禁止不得。世子懼為人所圖,焚演武亭行宮,輜重、寶玩悉毀於火;踉蹌下船,遁回東寧(時為二月二十六日)。廿九次于澎湖,諸文武士民俱接踵而至;總制陳永華啟請回國,許之。清兵入廈門。

  世子既遁,海兵乘機劫掠;協理五軍吳桂調兵禁戢,民賴以安。尋渡江請師;廿八日,清總督姚啟聖、巡撫吳興祚、水師提督萬正色率兵入島,秋毫無犯,百姓歡呼。三月,世子至東寧。

  世子於十二日至東寧;董太妃召責之曰:『若輩不才,莫如勿往;今觀此舉,徒累梓桑、苦生靈,何益』?夏、五月,東寧雨雹。

  東寧地鳴,聲如驢;尋雨雹,大如雞子。清總督姚啟聖招降樓船左鎮正統領朱天貴。

  廈門之棄,朱天貴率所部全軍屯南澳;船凡百餘只,軍容甚盛,進退未決。姚啟聖累遣官致書招之,乃進泊銅山,於五月率眾入海澄投誠。總制陳永華辭解勇衛軍,許之。

  永華留守東寧,兼領勇衛軍。侍衛馮錫范知思明之棄,眾咸歸咎於己;非握重兵,不足以壓服。及至東寧,察諸鎮兵,惟勇衛軍最驍壯;詭謂永華曰:『自慚護駕西征無效,擬欲辭職』。永華私念曰:『彼武夫也,尚能謙退;吾儕文士,豈可久戀重權』!即具啟乞解兵柄,並辭總制;錫范密贊世子許之,以其軍歸劉國軒,而己仍任侍衛如故。籍民兵自衛。

  甲寅耿變,世子頃國西征。至是,棄思明東歸,兵將多叛去,隨回僅有千餘;恐清師乘虛來攻,乃籍文武官田甲與百姓丁壯,每十人抽一名,訓練自衛。秋、七月,諮議參軍右都御史陳永華卒。

  永華,字復甫;明諸生,孝廉陳鼎子。鼎為同安教諭,死節;賜姓憐永華為忠臣之後,延與世子伴讀。及世子嗣位,授為參軍,甚見親信。甲寅西征,擢總制,留守東寧;戢兵撫民,供給軍需,具有成規;尤愛惜士類。為政佐以儒雅,東寧賴以又安;為世子文臣第一。至是,卒;而大權盡歸馮錫範矣。

  冬、十月,遣右武衛林升率兵墮雞籠城。

  雞籠在東寧之北,居淡水上游,其澳堪泊數百舟。先是,呂宋夷竊建此城,與土番貿易;因遠餽不給,棄去。後紅夷及賜姓據臺灣,皆不守其地。癸卯,清總督李率泰約紅夷攻兩島,許併力取東寧歸之,後僅許其就省交易;紅夷知為所紿,于乙巳年重修雞籠城,謀復東寧。丙午年,世子命勇衛黃安督水陸諸軍攻之,親隨鎮林鳳戰死;紅夷無外援,遁還。至是,傳清師欲從此飛渡;恐被其據為老營,乃命林升督兵北巡,並毀其城。世子委政於監國世孫克■〈臧上土下〉。

  世子素不親政,在東寧則委於參軍陳永華,西征時則委於贊畫陳繩武、侍衛馮錫範;至是,乃委監國克■〈臧上土下〉。凡文武啟章裁決呈覽,咸稱世子意。其賦性剛方果決,頗有賜姓遺風;諸公子及馮錫範深忌之。

  ●海紀輯要卷三

  泉南夏琳元斌纂辛酉、明朔永曆三十五年春、正月壬午,明延平王招討大將軍世子薨。

  世子諱經,字賢之;工詩賦、善弓馬,推誠待人,禮敬明室遺宗。嗣王位十九年,雖得七府、雄據一方,而終身稱世子,奉明正朔不少變;輿論稱之。惜性柔懦,怠於政事;自廈門敗歸,溺於酒色,無復西意,而東寧之業遂衰。至是,殂於承天府行臺。時年四十,為正月二十八日。侍衛將軍馮錫范與諸公子共廢監國克■〈臧上土下〉,縊殺之。

  初,世藩未有子,嬖妾產女,密取他人子代之,即克■〈臧上土下〉也。其事甚秘,世藩莫知;甚愛之,立為監國。世藩臨薨,授以劍印,命中提督劉國軒善輔之。錫范以克■〈臧上土下〉非世藩子,且欲立其婿克塽,乃與國軒及諸公子請於董太妃,收還劍印。尋縊殺之。二月,董太妃命世孫克塽嗣延平王位;仍稱招討大將軍世子。

  克塽,世藩子也,時年十二。諸文官上啟勸進,董太妃乃下教會諸臣立之。事無大小,皆取決於侍衛馮錫范。

  頒國憂令,諭於諸將。

  其略曰:『氣運邅回,我父藩規恢未就,薪膽自勵;不幸於正月十三遘疾,至二十八日遐登於寢殿。惟茲臣庶悲號,既攀髯而莫逮;遙念將軍暴露,倍摧肝以震傷。文到之日,諸大小將領洎諸兵士掛孝三日,釋服辦汛。嗚呼,先德在念,知臣心之愛無窮;小子告哀,惟匪躬之報是望』。世子克塽以其叔鄭聰為輔政公。

  聰,賜姓次子。世子初立,以太妃命封為輔政公;授以令諭,其略曰:『屬當家造之離披,遺我末嗣以艱大;未知臧否,罔克負荷。幸奉太母之慈訓,爰命叔父以匡扶。為賢為親,水木篤原本之誼;維城維翰,廈棟獲磐礎之安。繄予小子,寵承我祖我父之洪庥;抑亦太叔,克敦為子為弟之大義』。然聰庸懦,事少決斷;惟馮錫范是聽。晉中提督武平伯劉國軒武平侯、侍衛馮錫范忠誠伯。

  世子以翊戴功,晉國軒武平侯、錫范忠誠伯,兼參贊機務。命戎旗四鎮董騰守澎湖。

  自棄廈門東歸,澎湖不設守備。至是,以國難,恐清乘釁來攻,乃議撥兵汛防;以董騰系國戚,令往守之。

  以鄭明、鄭智為左右武驤將軍。

  明,賜姓第三子;智、第五子也。時有為鄭氏謀者,以大權歸臣下、教諸公子募兵為羽翼;明、智以聞,乃授是職。夏、四月,承天府災。監國克■〈臧上土下〉妻鄭氏自經。

  初,克■〈臧上土下〉被收,顧謂陳曰:『耳目非是,恐不能相保』。陳曰:『夫在與在、夫亡與亡,必不相負』。及克■〈臧上土下〉見殺,董太妃猶以陳父永華為國之望,禮待撫慰,詢其所為;陳泣曰:『昔為箕帚婦,今為罪人妻。願出別室,待亡夫卒哭,即相從地下耳』。許之。陳旦夕臨,日啜苦茗數勺;既卒哭,沐浴自經於柩側。上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晉潮王國姓成功謚號,曰潮武王。

  初,永曆封賜姓為延平王,尋晉潮王;賜姓謙讓不敢當,終身僅稱大將軍。至是,世孫乃拜表請謚為武王,具啟告廟;其略曰:『伏以手闢乾坤,大猷聿昭於百世;忠扶日月,流芳永被乎萬年。我顯祖武王,忠孝性成,智勇天授。賜姓決休戚之與同,分王卜苗裔之及永。漢業將成,毀敗難逆睹也;天夢未醒,英雄得自由乎?於是式闢東寧,劃除戎醜。取殘山剩水為宗社,點綴春光;事綠畝青疇為匡復,培植本根。垂我父藩,猥及藐躬。爰稽古典,勘亂之武維揚;請命天朝,顯忠之譽克允。敬上廟號,尊稱武王。得位則得其名,寧虛尊而無當;可大亦因可久,將奕世而彌光』。上世藩謚號,曰文王;妃唐氏,曰文妃。

  唐妃,乃兵部侍郎顯悅孫女;貞靜有禮,不苟言笑。世子惑於嬖妾,久不見答,鬱抑而卒。及世子病革,乃追悔前非;遺命合刼。至是,謚為文妃;世孫嫡母也。六月,潮武王妃董氏卒。

  妃乃招討大將軍賜姓夫人,世子母,泉郡鄉紳董用先姪女也。性方正端雅,凡理家政、處媵妾,俱以賢德見稱。辛卯馬得功入島,妃獨懷其姑木主以行;賜姓嘉其識大義,尤加敬禮。居常無事,深戒子孫以撫卹民瘼為念;至七郡之失、廈門之棄,每云『若輩不才,徒苦生靈。今百姓流離至此,須加軫恤』。凡難民得免丁役者,皆妃之賜也。秋、八月,中軍營火。

  時災異數見;九月,塗塹庭火。冬、十月,誅賓客司傅為霖。

  為霖,先同鄭纘緒投誠,清授為湘江通判,革職歸。甲寅之變,世子入泉,以為賓客司,甚見親幸。及世子薨,為霖即以密書通清總督姚啟聖云:『東寧主少國疑,權門樹黨,人心怏望,可乘時進取之機也』;約為內應。事發,乃收為霖礫之;其子弟黨羽皆斬。侍衛馮錫范殺懷安侯沈瑞。

  瑞在清襲父職續順公;鎮潮州,為劉進忠所迫,出屯饒平;世子遣何祐攻之,不得已,降;卦為懷安侯,遷至東寧。至是,錫範利其財,誣其與傳為霖謀,令自經;其祖母及母皆自縊。瑞夫人鄭氏,禮官鄭斌女;斌欲全之,鄭氏守義,亦自經以殉。修葺戰船。

  時聞清將內侵,議修戰船;命水師鎮林亮董其役。命武平侯劉國軒總督諸軍守澎湖。

  先是,以右武衛林升代董騰守澎湖。至是,復命劉國軒為總督,率諸鎮代戍;授以令諭,略曰:『惟武平侯聲塞宇宙,義炳日月。電掣風驅,膽落望劉之幟;虞張機駭,氣奪撼岳之山。草木已知其名,樓船更壯其烈。茲特命爾總督諸鎮、營官兵,駕我大小戰艦,前往扼守澎湖,遏截魯船。魚龍隊里,獨高殺氣之英騰;霹靂聲中,倏見敵舟之齏粉。詎不休哉』!

  以天興州知州柯鼎開為贊畫中書舍人。

  鼎開,刑官柯平子、大將軍儀賓也;秀美能文,尤工詩賦。為知州時,愛惜士類,民亦戴之。至是,以為贊畫中書;諭曰:『爾性質潤朗,氣度溫藹。由其式榖能似,謝家固自有以鳳毛;以故公姻夙連,柴氏亦分榮夫蟠李。蒞方州而歌其襦■〈穴上呌下〉,瞻氣宇足資乎棟梁。茲升爾某官,爾其朝夕詔媺,繩愆紏謬。以無怠左右弼直,塈茨丹艧;而必周休戚攸關,崇報未艾』。以萬年州知州張日曜為天興州。

  日曜,忠匡伯張進子。由長泰知縣擢至天興州,諭之曰:『立政端在養民,辟築室先厚其址;良材足以治劇,如遷鶯乍出於喬。爾某從忠孝以起家,著神明而茂宰。謠興買犢,慈惠已播於萬年;兆合夢刀,明陟正及乎三載。茲轉授爾為天興知府,治眾有如治寡,適應輕車熟路之材;保赤即為保民,無待攀轅臥轍之勞。爾尚益懋前脩,悉布中悃:勸相惟求安靜,將歲計而有餘;禔福遍及氓萌,行剔歷而大受。敬哉無忽』!命左武衛將軍何祐督諸軍守雞籠、淡水。

  淡水與福州相對,天色清明,山勢可以望見。恐清師從此潛渡,乃命祐督諸軍防禦;以左先鋒李茂副之。

  稅鄉社民居間架。

  東寧府街民居,原有稅間架之科;惟鄉村茅舍無稅。至是,工官楊賢建議徵之;百姓患焉,自毀其居,十去其三。然事終不行。壬戌、明朔永曆三十六年春、二月,遣監紀陳福往淡水取金。

  淡水通事李滄願取金自效;乃遣陳福偕宣毅鎮葉明同往。未至產金之處,其土番執銳扼險以待;曰:『吾儕累世恃此為活,若漢人來取,不特害生,且為受勞;不回,必決一死』。譯者以告,福等乃引還。雞籠山大疫。

  時值疫氣盛行,汛守官兵死者過半。以儀賓甘孟煜知天興州。

  孟煜,崇明伯甘輝子;善屬文,性明敏。為州時,民有欠糧者,數限不能完,皆貸其責;民奮然曰:『後期當照數全輸』。至而果然。孟煜察其色悽愴,詰其故,民泣曰:『鬻女所得也』。孟煜憫之,出俸金贖還。其仁恕,類如此。以吏官洪磊兼理戶官事務。

  磊,忠振伯洪旭子;事世子為吏官,親信亞於馮錫范。至是,命協理戶官事務;諭曰:『掄才以適用為宜,寇平仲不循例簿;筦計非清修不可,房玄齡兼領度支。惟其至明出於至清,故知馭貴即能馭富。念爾清操兼有良才,是用授爾為吏官、兼協理戶官事務。爾其合內外而酌盈虛,道有無以準輕重。但能不畜聚斂之臣以阜吾民,則用人、理財合而為一;更念既富方榖之義以植國本,則養賢、致民道亦在中矣。敬哉』。三月,白虹貫天。秋、七月,武平侯劉國軒歸自澎湖。

  國軒撥諸將守澎湖,聞清總督姚啟聖官兵回汛,暫還東寧。是月,安平鎮火。八月,北路諸社土番反,命宣毅前鎮葉明討平之。

  雞籠城之守,凡軍需、糧餉悉著土番沿途接遞;男女老稚,均任役使。督運弁目酷施鞭撻,土番不堪,乃相率倡亂;新港、竹塹諸社皆應。於是遣葉明等會勦,土番盡逃入山;尋請降,許之。冬、十一月,中提督劉國軒赴澎湖。

  時聞清水師提督施琅題請專征,相機進取,報可;國軒乃往澎湖視師。十二月,承天府火災。

  是時歲飢,米價騰貴,民不堪命。承天府火,沿燒一千六百餘家。劉國軒歸自澎湖。

  癸亥、明朔永曆三十七年是歲,明朔亡。春、正月,以忠誠伯馮錫范為左提督。

  時值歲飢,民多餓死。復聞清將來攻,乃以錫范為左提督,備兵鹿耳門。夏、四月,鱷魚登澎湖島,死於民家。

  澎島素無鱷魚,忽一日從海登岸;長丈許,四足,身有鱗甲火炎。百姓驚異,以冥鈔、金鼓送之下水。越三日,復乘夜登山,死於民間廚下。安撫司楊秉模具啟以聞。五月,中提督劉國軒率師至澎湖。

  國軒以銃船十九號、戰船六十號、兵六千人分撥諸將防守;身自往來督視。大星殞。五月十一日,雨;夜有大星西墜下,各有小星隨之。下淡水山頂噴泥。

  下淡水地氣甚熱,居者多病。有一山絕頂噴泥,浮於溪中,夜見光炎如火。老番私語云:『欲易代,固如是也』!自紅夷竊據及國姓開創以至於今,皆一一為人道之。後果驗。東寧旱荒巳三年,至是月二十八日突降大雨;至六月初六方晴,溪谷皆崩壞。夏、六月,清水師提督施琅率師攻澎湖,提督劉國軒敗績;退還東寧。

  十四日,施琅自銅山開駕,戰艦五百餘號。十六日,國軒督兵逆戰,右武衛林升直衝其■〈舟宗〉,奮勇死穽;清師退遁,隨潮而西。國軒自度舟寡,且軍士閱月無糧,恐其乘機潰散,乃不敢追。琅於是夜安閒,拋泊洋中,放砲收軍;諸船陸續畢集,移次八罩。國軒笑曰:『誰謂施琅能軍,天時、地利尚莫之識。諸君但飲酒,以坐觀其敗耳』!蓋澎湖六月常有颶風,而八罩島下有老古石,剛利勝鐵,凡泊舟下椗,遇風起,立決而颩;故國軒以為喜也。時數起風,俄而雷響即止。八罩井泉稀少,平日不足供數千人;茲忽泉湧,琅軍四萬餘人用之不竭。國軒聞而失色,蓋朝天意之有在也。廿二日,琅集諸將申軍令、嚴賞罰,自督諸軍,鼓勇齊攻。國軒令江勝、丘輝、陳起明等迎戰,殊奮死力,一以當百。丘輝一船軍士盡殲,輝撫劍疾視,擊斬數十百人,清兵不敢向前;乃用火船乘風縱發,煙燄彌天,海舟相繼燒燬,勝等皆陣歿。國軒知勢不敵,乃駕小舟從吼門遁回東寧。琅遂得澎湖。迎降兵將受傷未及死者,令人醫治,皆賞以袍帽、給以餱糧,送之還臺;皆感泣拜舞,歸相傳說。臺人是以大悅,各思歸順。閏六月,招討大將軍延平王鄭克塽遣刑官鄭平英、賓客司林維榮奉表請降。

  劉國軒自澎湖敗歸,知天意有在、人心瓦解,遂決策投誠。適清提督施琅遣國軒坐營曾蜚來招撫,國軒則首倡降議;克塽年少,不得自主,乃遣鄭平英、林維榮齎降表赴澎湖。其略曰:『論域中有常尊,歷代紹百王而得統;觀天意所攸屬,興朝宅九土以受符。誠五德之推移,為萬彙所瞻仰者也。伏念先世,自矢愚忠;追懷前代之恩,未沾新朝之澤。是以臣祖蓽路以闢東土,臣父韎韋以雜文身。寧敢負固重險,自擬夜郎;抑亦保全遺黎,孤棲海角而已。迨至先人弛擔,乃俾稚子承祧。常思畏天之威,莫求縮地之術。茲蓋伏遇皇帝陛下,高覆厚載,仁育義懷。底定中邦,如旭日升而普照;掃擴六宇,雖浮雲翳而乍消。苟修文德以來遠人,寧事勝心而焚海內。乃者舳鱸西下,自揣履蹈之獲愆;念此血氣東來,無非霜露之所隊。顏行何敢再抗,革心以表後誠。昔也威未見德,無怪鳥駭於虞機;今也悟已知迷,敢後麟遊於仁圃。伏願視天地萬物為一體,合象胥寄棘于大同。遠柔而邇能,形民固無心於醉飽;貳討而服舍,依魚自適性於淵泓。夫且問黃耉之海波,豈特誓丹誠於皦日也哉』!表奏,降敕報之。至京入覲,封為漢軍公。自賜姓起兵,迄世孫凡三世,奉永曆正朔三十七年,至是降;而明朔亡。建威鎮黃良驥、水師鎮蕭武、中提督中鎮洪邦桂等謀奉公子鄭明奔呂宋,不果。

  邦桂等恐世孫投誠有意外之患,議奉公子鄭明等往攻呂宋,再造國家,以存鄭祀。世孫從其請,輜重已移在船;會有傳其欲大掠而去者,劉國軒止之,乃不果行。東寧降議成,明寧靖王術桂死之。

  寧靖王,諱術桂、字天球。南都破,間關流寓島上。後入東寧,賜姓父子禮之甚厚。至是,見世孫請降,自以明室宗親,義不可辱;乃冠服拜二祖列宗,賦詩曰:『慷慨空成報國身,厭聞東土說咸賓!二三知己惟群嬪,四十年來又一人。宗姓有香留史冊,夜臺無愧見君親!獨憐昔日圖南下,錯看英雄可與倫』。又作絕命詞曰:『艱辛避海外,總為幾根髮!今日事畢矣,祖宗應容納』!遂從容自經;妾王氏、袁氏、梅姐、秀姑、荷姐皆從縊以殉。見聞之人,莫不流涕感慕,謂其可與北地王爭烈云。